车刚拐进地下车库,顾轩就掏出那张 burner phone,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三下,把老赵的号码调出来。
“联系林若晴。”他说,声音压得像砂纸磨铁,“就说,有活儿,她能接的。”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她最近被宣传科盯得紧,上周一篇‘旧改补偿差异’的稿子被压了,人还挨了训。”
“那就让她更狠点。”顾轩把车熄了火,拇指从袖口滑出,碾过檀木珠,那粒纸屑还在,卡得死死的,“不是写稿,是放火。”
老赵低笑一声,“行,我让她去城西书市三楼,咖啡馆老位置。”
“我不去老位置。”顾轩推开车门,抬头看了眼监控探头,“换b区角落,靠窗,背对楼梯。她要是带录音笔,别收包里——让她明着放桌上。”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夹层,外套一拉,人已经往电梯走。
半小时后,他站在书市三楼转角,咖啡馆的玻璃门映出他半张脸。他没进去,而是站在消防通道口,等里面的人先动。
林若晴来得不早不晚,风衣领子竖着,右手一抬,捋了下鬓角。她坐下,把包放在腿边,拉开拉链,录音笔直接掏出来,往桌上一搁,红灯亮着。
顾轩这才推门进去。
他没说话,走过去,把一张纸推到她面前。是062-Ax草案的附录页,只留了那一行字:“试点评估由省厅陈副局长牵头。”
林若晴扫了一眼,抬眼看他,“就这?”
“就这。”顾轩坐下,手插进外套口袋,指尖碰到那粒纸屑,“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上面要收权。”她手指点了点那行字,“谁在试点期间动补偿标准,谁就是顶风作案。”
“对。”
“也意味着,现在所有违规操作,都是现成的证据。”
“对。”
她笑了,笑得有点冷,“顾轩,你以前不是这种人。以前你写个请示都怕标点错了被通报。”
“以前我信规矩。”他声音低下去,“现在我知道,规矩是给听话的人套的锁链。”
林若晴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从包里抽出一沓打印件,甩在桌上。
“这是什么?”顾轩问。
“你上周调的三份专项资金台账。”她冷笑,“宣传科以为删了内网记录就没事?我早备份了。还有,你办公室门口那个监控,每晚十二点到一点有盲区——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顾轩没动,但眼神变了。
“我爸当年管市政建设,我从小在档案堆里长大。”她声音压低,“我知道他们怎么藏钱,怎么换名,怎么用‘容积率调整’当遮羞布。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想掀桌子的?我只是等一个敢点火的人。”
顾轩沉默几秒,伸手把那沓纸收进公文包。
“你要什么?”他问。
“曝光权。”她说,“第一轮报道,我来发。标题、角度、节奏,我说了算。你不准干预。”
“可以。”
“第二,我要原始文件扫描件,不是节选,不是摘要,是全部。签字页、附件、甚至装订钉的位置,我要一模一样。”
“能给。”
“第三。”她身体前倾,眼睛盯着他,“你不能消失。一旦我发了,风就起来了,你要是缩回去,这火会反烧我。”
顾轩看着她,拇指在檀木珠上碾了一圈。
“我不会缩。”他说,“这局,我布了七天。从我发现自己重生那一刻起,就没打算活着退场。”
林若晴盯着他,忽然伸手,把录音笔往前推了推,“那咱们就玩把大的。”
“我明天发第一篇。”她抽出一张稿纸,“标题我都想好了——《补偿标准突变?市民质疑旧改项目‘暗箱操作’》。不点名,但谁看了都知道是谁。”
“够狠。”顾轩点头。
“不够。”她冷笑,“我还要加一段市民采访,说‘听说有领导亲戚拿了双倍补偿’,再放两张对比图,一个是拆迁户住桥洞的照片,一个是某楼盘样板间。标题下面加一行小字:‘本报将持续追踪’。”
顾轩嘴角动了动。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报道,是宣战。
“你不怕被封号?”他问。
“怕。”她抬手又捋了下鬓角,腕表反光一闪,“但我更怕闭嘴。我爸当年就是被一句话堵死的——‘大局为重’。现在,我想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大局’。”
顾轩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U盘,推过去。
“这里面是近三年所有专项资金审批的扫描件。”他说,“密码是‘062Ax’,全大写。别用公司电脑看,回家用离线设备。”
林若晴收下U盘,没说话,而是从包里摸出半板药,干咽了一粒。
顾轩看见了,没问。
他知道,这种人,问多了是侮辱。
“明天上午十点,稿子上线。”她站起身,风衣一甩,“你盯着宣传科,我盯着舆情。谁要是敢删帖,我就发第二篇——标题叫《谁在害怕真相?》。”
她转身要走。
“林若晴。”顾轩叫住她。
她回头。
“你要是出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她笑了下,没说话,抬手又捋了下鬓角,转身走下楼梯。
顾轩坐了三分钟,起身离开。
他没回办公室,而是去了财政局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站在玻璃门后,盯着财政局大楼的侧门。
十点零七分,宣传科的小王冲出来,手里抱着笔记本,直奔停车场。
顾轩笑了。
他知道,稿子上线了。
他逃出 burner phone,打开本地新闻App。
首页头条——
《补偿标准突变?市民质疑旧改项目“暗箱操作”》
阅读量:1.2万,还在涨。
评论区炸了。
“我们家补偿比隔壁少三百万,就因为没‘关系’?”
“哪个领导亲戚拿了双倍?报名字!”
“建议纪委介入,查查钱去哪了!”
顾轩把手机收起来,走到街对面的报刊亭,买了份晚报。
翻到第七版,社会新闻。
那篇报道被缩成了豆腐块,标题改成了《关于城市更新政策的几点说明》。
他笑了。
改得好,越改,越说明慌了。
他回到车上,拨通 burner phone。
“青萍行动,重启。”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他们已经开始查内鬼了。张宏把财务科全叫去谈话,连打字员都没放过。”
“让他们查。”顾轩靠在座椅上,拇指碾过檀木珠,那粒纸屑还在,“查得越狠,越说明他们心里有鬼。你盯着财政局侧门,只要有人单独出来,立刻拍。我要知道谁在跑路。”
他挂了电话,手机刚放回去,屏幕亮了。
未知号码。
一条短信:
“稿已发,火力已开。下一步,等你信号。”
顾轩盯着那条短信,没回。
他把手机倒扣在腿上,抬头看了眼前挡风玻璃。
阳光刺眼。
他抬手摸了摸袖口的檀木珠,指尖轻轻一碾,那粒纸屑终于松了点,滑进珠缝深处。
他嘴角动了动。
风,不是起来了。
是他们自己,走进了风眼。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未知号码。
这次是一张图。
财政局侧门,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低头快步走出,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
图下面一行字:
“这是第三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