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皇帝早已醒来,正脸色阴沉地靠在榻上咳嗽,常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汤药。听闻谢衍求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怒意,重重地将药碗顿在案上:“他还敢来?!让他滚进来!”
谢衍步入殿内,撩袍跪地:“儿臣参见父皇。儿臣昨夜擅闯四皇子府,违抗圣旨,惊扰圣驾,特来请罪。”
皇帝看着他跪得笔直的身影,气得又是一阵咳嗽,指着他骂道:“老七!你……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朕的旨意在你眼里算什么?啊?!你想造反吗?!”
“儿臣不敢。”谢衍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儿臣昨夜接到四皇兄府中消息,言其突发恶疾,性命垂危。情急之下,不得已擅闯府邸。儿臣赶到时,四皇兄已中毒昏迷,若非儿臣随身带有解毒之药并强行请来太医,此刻四皇兄只怕已遭不测!”
“中毒?!”皇帝猛地坐直身体,浑浊的眼睛里爆出惊怒的光芒,“你说什么?老四中毒?!何人如此大胆?!”
“儿臣不知。”谢衍抬头,目光坦然地迎上皇帝的视线,“但四皇兄在父皇下旨圈禁后便突然‘中毒’,且府中医官束手无策,求救无门。若非儿臣强行闯入,此事恐怕便会以‘病逝’或‘畏罪自尽’结案。父皇,此事绝非偶然!有人欲借此机会,铲除异己,其心可诛!”
皇帝闻言,脸色变幻不定,惊怒、怀疑、后怕、以及深深的疲惫交织在一起。他并非完全昏聩,只是病痛和接连的打击让他心力交瘁,此刻被谢衍点破,细思极恐,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若老四真的就这样死了……那这朝局……
他看着跪在下方的谢衍,这个儿子虽然行事霸道,违抗了旨意,但目的却是为了救兄长的命,并且揭穿了一场可能存在的惊天阴谋……
皇帝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警惕。
“你……”皇帝的声音沙哑了许多,“起来吧。”
“谢父皇。”谢衍站起身,依旧垂首而立。
皇帝沉默了片刻,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老四……现在情况如何?”
“刘院判正在竭力救治,毒性已暂时压制,但需时日调理。”谢衍回道,“儿臣已留下人手护卫,确保四皇兄安全。”
“嗯……”皇帝疲惫地闭上眼,“此事,朕知道了。你……虽事出有因,但抗旨擅闯,终究是错。罚俸一年,以示惩戒。下去吧。”
这惩罚,轻得几乎如同儿戏。
“儿臣领罚。”谢衍并未立刻退下,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说。”
“儿臣见父皇圣体违和,久治不愈,心中忧虑。”谢衍斟酌着语句,“儿臣早年偶得一养生吐纳之法,修炼后自觉于强身健体、凝神静气颇有裨益。不知……父皇可愿让儿臣一试?或能缓解父皇病痛。”
皇帝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谢衍。修炼之法?老七何时信了这些?但看他神色认真,不似作伪,而且他刚才提到用随身丹药暂时压住了老四的毒……莫非真有些门道?
若是平时,皇帝定然嗤之以鼻,但如今被病痛折磨许久,太医院束手无策,他内心深处也生出几分尝试的念头。更何况,此刻朝局混乱,他确实需要尽快好起来,稳住大局。
“……罢了。”皇帝最终挥了挥手,带着一丝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你便试试吧。若无效,莫要再提。”
“是。请父皇放松心神。”谢衍上前几步,来到榻边,伸出手指,轻轻抵在皇帝背心几处大穴之上。他并未动用太多内力,只是将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气息,缓缓渡入皇帝体内,沿着特定经脉游走,助其梳理郁结的气血,安抚躁动的心神。
皇帝起初只觉得背心处传来一股温和的暖流,十分舒服,随即那股暖流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多日来的头痛胸闷竟真的缓解了不少,一种久违的松弛感袭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约莫一炷香后,谢衍收回手,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为他人梳理经脉极耗心神,尤其对方还是身体虚弱的皇帝。
皇帝缓缓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虽然病根未除,但那种沉重的疲惫感和郁结之气却消散了大半!他惊讶地看向谢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这……”
“此法只能暂缓父皇不适,还需太医精心调理为主。”谢衍微微喘息道,“儿臣每日可来为父皇梳理一次。”
皇帝看着这个总是出乎他意料的儿子,目光复杂良久,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你有心了。去吧。”
“儿臣告退。”谢衍躬身退出大殿。
走出太宸殿,迎着初升的朝阳,谢衍长长舒了一口气。
危机,或许也是转机。
他无法阻止风暴,但至少要尽力将航船稳住。
而这艘船,最终驶向何方,暂时还需父皇亲自掌舵。
谢衍每日入宫为皇帝梳理经脉之事,虽极为隐秘,但终究瞒不过一些有心人的眼睛。皇帝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虽未痊愈,但已能更清晰地处理政务,这让许多蠢蠢欲动的势力不得不暂时收敛了爪牙。
朝堂之上,因皇帝病情好转而重新凝聚的威压,使得前段的混乱景象稍稍平息。关于四皇子“中毒”一事,皇帝并未公开深究,只是暗中加强了调查,并以“调养身体”为由,依旧让谢琮留在府中,实则加强了保护,也变相延续了圈禁。这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警告。
五皇子和六皇子一系眼见皇帝康复,且谢衍似乎更得信任,心中虽不甘,却也暂时不敢再有大动作,转而开始更加小心地经营势力,等待下一次机会。
谢衍依旧保持着那份“超然”,但经过闯府救兄一事,所有人都明白,这位瑞亲王并非真正置身事外,他只是有自己的底线和行事准则。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的反击将毫不留情。这反而让一些人对他更加忌惮,也让另一些人心生依附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