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深处的阴风裹着腐朽的气息,刮在沈醉脸上像淬了冰的刀子。他踩着满地碎裂的陶俑残骸前行,玄色衣袍扫过断戟残剑,带起的磷火在黑暗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弧光。方才破解最后一道“子母断肠阵”时,他左臂被青铜戈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滴落在地,竟被脚下的青石板贪婪地吮吸,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第七圣物藏在主墓室的镇魂龛里,”沈醉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枚从守墓傀儡眼中抠出的青铜钥匙,钥匙上雕刻的鬼神纹路在幽光下活过来似的扭动,“倒是比前六样圣物多了几分架子。”
他这话并非虚言。寻第一圣叶时,他在情蛊老妪的泪水中剖出人心;取圣蜜时,于万只毒蜂的尸骸堆里捧出蜂后;就连那石怪守护的圣石,也得先断其三臂、碎其七窍才肯显露真容。可这古墓偏不,机关精巧得像绣娘的针脚,每一步都藏着“请君入瓮”的雅致,倒像是主人在慢条斯理地打量闯入者够不够格。
主墓室的石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沈醉将青铜钥匙按进门环中央的凹槽,只听轰隆一声闷响,石门缓缓向内开启。门轴转动时落下的灰尘里,竟混着几缕未散的黑气——那是邪祟被镇杀后残留的怨气,寻常修士沾染上便会心魔滋生,可在他眼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的余息。
墓室中央的高台上,悬着一口通体乌黑的铜铃。铃身刻满北斗七星的图案,铃舌却是一截泛着血光的兽骨,隐约能看见骨头上缠绕的锁链纹路。阴风拂过,铜铃纹丝不动,却有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从铃身里渗出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镇魂铃,”沈醉仰头看着那口铃,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传说能荡尽天下邪祟,看来也不是什么温顺东西。”
他正要祭出灵力去取,忽听身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转头时,只见一道白影从墓室角落的棺椁里飘出来,白影渐渐凝成人形,竟是个穿着先秦服饰的女子,长发遮住半边脸,露出的眼眸空洞如深渊。
“擅闯禁地者,死。”女子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她抬手时,满地的断剑残甲忽然腾空而起,剑尖齐刷刷对准沈醉的咽喉。
沈醉却不为所动,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龟甲——那是他在第三间耳室找到的,龟甲上的裂纹恰好组成“守铃者”三个字。“你是这镇魂铃的守护者?”他掂了掂龟甲,“三千年了,还在守着这口破铃,不觉得无趣吗?”
女子的身影剧烈晃动起来,长发下的脸露出狰狞的弧度:“吾乃周武王亲封的镇魂女官,奉天命镇守此铃,谁敢辱它!”
断剑如暴雨般射来,沈醉旋身避开,指尖弹出三枚淬了幽冥草汁的银针。银针穿透女子的虚影,钉在棺椁上,冒出阵阵白烟。“虚影而已,也敢称天命?”他冷笑一声,“你早就死在牧野之战了,不过是执念不散的孤魂,被这镇魂铃的灵力锁在此地,做了三千年的囚徒。”
女子的嘶吼声震得墓室顶上落下碎石:“胡说!吾在等王归来!他说过,待天下安定,便来接吾……”
“他不会来了。”沈醉的声音冷得像古墓里的玄冰,“周武王姬发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你守着的,不过是他用来镇邪的工具。当年他怕你死后怨气作祟,特意用镇魂铃锁了你的魂魄,美其名曰‘镇守’,实则是囚禁。”
他说着,忽然祭出软剑,剑气直劈高台。镇魂铃被剑气震得剧烈摇晃,铃舌上的兽骨发出嗡鸣,女子的身影竟随铃声变得透明。“你看,”沈醉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这铃不仅镇邪,也镇你。”
女子发出绝望的尖啸,身影化作无数白丝,疯了似的缠向镇魂铃。可每当她靠近,铃身便会爆发出金色的光芒,将白丝灼烧得滋滋作响。“不……不可能……”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王不会骗我……”
沈醉看着她一点点消散,忽然觉得有些无趣。世人总爱用“情深义重”粉饰龌龊,帝王的一句戏言,便能让痴傻女子守着虚无的承诺,化作孤魂也要困在方寸之地。他抬手抓住悬浮的镇魂铃,入手冰凉,铃身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在抗拒。
“别挣扎了。”沈醉握紧铜铃,指腹擦过北斗七星的纹路,“前六样圣物都认了主,你也安分些。”
话音刚落,镇魂铃忽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铃舌上的兽骨竟渗出暗红色的血珠,滴落在沈醉的手背上。血珠渗入皮肤的瞬间,他脑中忽然涌入无数破碎的画面——烽火连天的战场,披甲的帝王转身离去的背影,女官跪在城楼上泣血的脸庞……
“啧,还带了段前世今生的附赠。”沈醉晃了晃头,将那些画面驱散。他将镇魂铃收入玉盒,与圣叶、圣蜜、圣石等六样圣物放在一起,七件物品刚一接触,便各自发出不同颜色的光晕,在玉盒里和谐地旋转起来。
“总算齐了。”他合上玉盒,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墓室的石门不知何时又关上了。不仅如此,方才那些被震碎的陶俑残骸竟在地上蠕动,渐渐拼凑成一个个手持戈矛的傀儡,眼窝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守铃的没了,倒跑出些捡漏的。”沈醉挑眉,软剑在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剑花,“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爷爷我这儿动土?”
傀儡们沉默地发起攻击,动作比之前遇到的守墓傀儡快了数倍。沈醉且战且退,忽然发现这些傀儡的关节处都刻着同一个符文——那是“蚀月教”的邪纹,与他之前在毒蜂谷遇到的噬魂鸦身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原来藏在暗处的是你们。”沈醉一剑劈开最前面的傀儡,傀儡的残骸里滚出一颗黑色的珠子,珠子上跳动着邪异的火焰,“蚀月教的杂碎,以为凭这些破烂就能留住我?”
他正欲祭出灵力将所有傀儡烧成灰烬,忽然听见玉盒里传来异动。打开一看,只见七件圣物的光晕忽然变得极不稳定,镇魂铃更是剧烈震颤,铃身刻着的北斗七星竟渗出黑色的雾气。
“怎么回事?”沈醉心头一紧,这还是七圣物第一次出现异常。
就在此时,墓室顶部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沙哑的声音从缝隙中传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沈公子辛苦寻来的圣物,不如送给本座如何?”
沈醉抬头,只见缝隙中露出一只布满鳞片的巨眼,眼瞳是诡异的竖瞳,正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玉盒。而随着那巨眼出现,玉盒里的黑色雾气越来越浓,镇魂铃的嗡鸣声几乎要震碎玉盒,其余六件圣物的光芒则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忽然意识到,这古墓深处,藏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守铃女官的孤魂,而是蚀月教养在暗处的邪物。对方显然一直在等他集齐七圣物,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要?”沈醉握紧玉盒,眼底闪过嗜血的戾气,“那就看你有没有命拿了。”
软剑嗡鸣着指向头顶的巨眼,可他没注意到,玉盒底部不知何时渗出了一滴黑色的液体,那液体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钻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消失不见。而随着这滴液体的消失,远处的部落方向,原本沉寂的祭坛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红光,如同黑暗中睁开的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