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灰溜溜坐下后，展厅里的暖光像被重新调亮了些，连墙上插画的颜色都显得更鲜活了。体验环节的提示音刚响，小王就像只兔子似的蹦到展架旁，手里攥着个扫码用的小牌子，上面贴着放大版的二维码，边角还粘了片干槐叶——是他早上特意从老巷摘的，说“扫码也得沾点老巷的味”。他踮着脚帮年纪大的嘉宾找画框上的二维码，鞋跟蹭得展架“吱呀”轻响，铜铃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叮铃”声混着他的吆喝：“阿姨您看！就在画框右下角，我帮您举着手机扫！”
林薇刚把麦克风递给社区李主任，就被一位戴珍珠项链的阿姨拉住了手。阿姨头发烫成整齐的波浪卷，手里拎着个精致的小皮包，却特意戴了副老花镜，正凑着陈叔理发店的画框找二维码，指尖在画纸上轻轻划：“姑娘，这二维码在哪啊？我刚才听旁边小伙子说，扫了能听见老掌柜说话，我也想听听——我老家也有这么个理发店，拆了快二十年了。”
林薇赶紧蹲下身，帮阿姨把手机镜头对准画框右下角的二维码——小王特意把二维码印成了淡棕色，跟画框的木纹色接近，不仔细看还真找不着。“嘀”的一声轻响，手机屏幕跳出播放界面，陈叔的声音瞬间飘了出来，带着点老烟嗓的沙哑，还混着理发推子“嗡嗡”的轻响：“我十八岁来这当学徒，师傅教我的第一句话是‘理发不是剪头发，是给街坊收拾精神头’。那年赵伯儿子结婚，头是我理的，我跟他说‘大喜的日子，头发得精神点’，他现在见了我还说，那天的发型比婚纱照的还好看……”
阿姨的手突然顿住了，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掏出手帕，按了按眼角，声音有点发颤：“跟我老家那师傅一模一样！他也总说‘收拾精神头’，我出嫁前的头就是他理的，现在都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就记得这推子声……”旁边的几位女嘉宾也凑了过来，手机里传出许老师的声音——翻书的“哗啦”声里，许老师温和的语调裹着旧书的香：“这些书就像我的老朋友，有的陪了我五十年，有的是孩子看完留下的。上次巷里的小丫头来借《安徒生童话》，说要给生病的妹妹读，现在书还在架上，我留着，等她再来……”
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是跟着妈妈来的，听到这里突然拽着妈妈的衣角：“妈妈，我也想给福利院的小朋友读故事，就像许爷爷说的那样！”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掏出手机扫了许老师书店的二维码：“好啊，咱们回家就录，下次来给许爷爷听。”
展厅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店主们的声音和手机播放的轻响。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嘉宾，戴着顶旧毡帽，站在苏掌柜药柜的画前，听着苏掌柜说“抓药要准，心要正”，突然红了眼眶，对着画框里的药柜轻声说：“我爹以前也是中药铺的，他也有把这样的戥子，可惜……”话没说完，就掏出烟斗，却没点，只是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这才是文创该有的样子啊！”
突然响起的赞叹声打破了安静，是本地文创圈有名的资深媒体人张姐。她穿了件利落的黑色西装，手里拿着本卷边的笔记本，上面画满了红圈和批注，连页脚都写着“铜铃细节！”“声音层次！”。她快步走到林薇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带着点笔记本的油墨香，力道大得像怕她跑了：“我跑文创口五年了，参加过的商业发布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全是讲数据、讲流量、讲批量复制，头一次见有人把老巷的故事做这么细——这声音，这插画，这小铜铃，全是活的，全是有温度的！”
她指着墙上的插画，声音都有点发颤：“你知道吗？我姥姥家就在类似的老巷，去年拆了，我连张完整的照片都没留下。刚才听陈叔说推子声，我突然就想起姥姥家楼下的理发店，师傅也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你们这不是做文创，是给我们这些念旧的人留了个念想啊！”
林薇刚想说话，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围住了。是三家出版社的编辑，其中一位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编辑，手里攥着本样书，封面都被他翻得发皱，油墨蹭到了指尖也没顾上擦：“林老师！我们是‘江城古籍出版社’的，想跟您谈《老巷留声》的正式出版！”他指着样书里的老物件拓片，眼睛亮得像铜铃：“我们想在书里加真的老巷槐叶标本，再附一张老巷地图，标上每个店铺的位置，让读者拿着书就能‘走’老巷——您看可行吗？”
另一位穿米色风衣的女编辑，也赶紧递上名片，名片上还印着小小的古籍图案：“我们社擅长做有声书籍，能把录音做成二维码书签，读者夹在书里，翻到哪页扫哪页，比现在更方便！而且我们想邀请许老师写序言，他那本《江城古建筑考》我们社早年还再版过，算是老熟人了！”
林薇握着厚厚的名片，指尖都有点发颤。样书在编辑们手里传看，有人指着苏掌柜药柜的插画说“这水彩晕染得太绝了，得用进口纸印刷才不糊色”，有人翻到迷你摆件的照片说“可以做书的附赠周边，读者肯定喜欢”，还有人提到想加“老巷故事征集”栏目，让更多人投稿自己的老巷记忆——满耳朵的讨论声、赞叹声，像老巷的铜铃一起响，暖得她眼眶都热了。
“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顾妍突然从人群里挤过来，一把抱住林薇，头发蹭得林薇脸颊有点痒，还带着点刚跑过的汗味。她手里攥着没喝完的冰可乐，罐身凝的水珠蹭到林薇的衣服上，凉得林薇一缩，她却没察觉，只顾着蹦蹦跳跳：“你听见没！出版社要出书！媒体姐姐说我们有温度！刚才张远那小子早就溜了，估计脸都绿了！”
小王举着个刚刻好的迷你铜铃跑过来，铃身上还沾着木屑，他把铜铃塞进林薇手里：“薇姐！这个给你！刻了‘高光时刻’四个字！以后我们每次成功都刻一个，攒成一串！”周浩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刚打印的媒体采访清单，笑得眼角都有了细纹：“刚才有五家媒体要专访，还有两家想拍老巷的纪录片，我们的故事要被更多人知道了！”
李萌也挤过来，给每个人塞了块桂花糖，自己嘴里也含着一块，说话含含糊糊：“我刚给阿婆打电话了，她说要给我们熬豆浆庆祝，还让冯老板多烙点葱油饼！”她把糖纸折成小铜铃的样子，递给林薇：“这个也给你，甜甜蜜蜜的高光时刻！”
林薇手里攥着迷你铜铃、桂花糖和皱巴巴的糖纸，被团队围着，耳朵里满是他们的笑声、欢呼声，鼻尖萦绕着许老师古籍的纸香、冯老板葱油饼的油香、桂花糖的甜香，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模糊——不是哭，是太开心，开心得像小时候第一次在老巷捡到铜铃，像第一次画出满意的插画，像第一次听到老掌柜说“你们做得好”。
她下意识地转头，在人群里找江屿的身影——他正被几位做展陈设计的业内人士围着，手里拿着本样书，翻到过街楼那页，指尖指着图纸上的斗拱，声音温和却笃定：“这部分我想结合老巷的青石板材质做展陈，让观众能摸到类似的质感……”阳光落在他身上，浅灰色的衬衫泛着淡金，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眼睛，却挡不住眼底的光。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江屿突然转过头，隔着喧闹的人群，与她对视。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慢慢勾起，眼里的温柔像化开的糖水，然后轻轻举起手，对着她竖了个大拇指——指尖还沾着点上午调展架时蹭的灰，却比任何奖杯都让她安心。
林薇也笑了，对着他用力点头，手里的迷你铜铃晃得“叮铃”响。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是老巷故事新的开始——那些印在纸上的插画，录在二维码里的声音，藏在书里的槐叶标本，还有团队的笑声、老掌柜的期待、江屿的陪伴，都会像老巷的青石板一样，稳稳地托着她，走向更远的地方。
展厅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给每个人的影子都镀上了金边。冯老板的葱油饼香飘得更远了，混着铜铃声、笑声、翻书声，像一首老巷的歌，在高光时刻里，唱得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