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但也潜藏着未知的危险。满载着血腥战利品和缴获文书，朱重八四人不敢有丝毫大意，回程的路走得比来时更加谨慎。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耳朵捕捉着山林间的任何异响，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模糊的轮廓。
田娃将那封看不懂的蒙古文书贴身藏好，这可能是比那十颗首级更重要的东西。他的大脑仍在高速运转，复盘着刚才的战斗。第一次亲手杀人带来的不适感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理智取代。在这个时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陈远很清楚，他们这次的成功，固然有朱重八勇猛和团队配合的因素，但更关键的是利用了信息差和战术突然性。元军斥候的轻敌松懈，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下一次，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运。必须不断变强，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战术谋略。
天亮前，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返回了斥候队的营地。当值守的哨兵看到他们四人浑身血污、却眼神锐利地带着包裹严实的首级和缴获装备出现时，立刻吹响了示警的竹哨。
孙百户几乎是立刻就从营房里冲了出来，脸上带着惊疑和期待。“怎么样？”
朱重八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沉稳：“禀百户，任务完成。遭遇元军斥候十人，已全部格杀。缴获首级十颗，制式腰刀五把，皮甲三副，弓箭两副，另有机密文书一封！”他示意田娃将文书呈上。
田娃小心地取出那封羊皮纸文书，递了过去。
孙百户接过文书，先是扫了一眼那十个血淋淋、用布粗略包裹的首级，确认了数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当他展开那封文书，看到上面弯弯曲曲的蒙古文时，眉头紧紧皱起。
“他娘的，鸟字！”他骂了一句，随即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朱重八和田娃，“详细说说，怎么找到他们的？怎么干掉的？”
朱重八言简意赅，将追踪过程、发现敌情、制定计划、发起突袭、迅速歼敌的过程叙述了一遍，没有夸大，也没有隐瞒，重点突出了田娃在追踪、判断方向和制定战术中的作用。
孙百户听得连连点头，尤其是听到田娃利用环境细节判断踪迹和提出声东击西的战术时，看向田娃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欣赏。
“好！干得漂亮！”孙百户重重一拍朱重八的肩膀，“以寡敌众，全歼敌军，自身无损，还缴获了疑似机密文书！这是大功一件！”
他立刻下令：“来人！将首级和缴获登记造册！朱重八，你们四个，先去清洗包扎，好好休息！这封文书，我立刻呈报上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斥候队乃至整个军营传开。四个新晋斥候，首次出任务就全歼一支满编的元军精锐斥候小队，自身无一伤亡，还带回了重要文书！这战绩，足以让很多老兵汗颜。
朱重八、田娃、汤和、徐达的名字，这一次是真正在军营中响亮了起来。
清洗掉身上的血污，处理了轻微的划伤，四人躺在斥候队营房相对干燥的草垫上，虽然疲惫，却都兴奋得难以入睡。
“嘿嘿，十个首级！这下咱们可露脸了！”汤和咧着嘴傻笑。
徐达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也闪烁着光芒。
朱重八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棚顶，沉声道：“这才只是开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田娃深以为然。他知道，这次军功会带来提升，但也会带来更高的期望和更危险的任务。
陈远在思考那封文书的内容。它到底说了什么？是元军的调动计划？还是对濠州城防的侦察汇报？这或许能影响到接下来的战局。
第二天，孙百户兴冲冲地来找他们，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
“好消息！上面有令，擢升朱重八为斥候队什长，统辖十人！田娃、汤和、徐达，皆擢升为伍长，归朱重八节制！赏银每人五两！军功已记录在册！”
什长！伍长！虽然只是军队中最基层的军官，但意味着他们终于摆脱了普通小兵的身份，有了正式的职衔和微薄的俸禄，更重要的是，有了带领小队、独立执行任务的权力！
“谢百户提拔！”朱重八带头，四人齐声应道。
“还有，”孙百户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神秘，“那封文书，上面找懂行的人看过了！他娘的，是元军一支偏师准备偷袭我军侧翼粮道的计划！幸亏被你们截获了！元帅府已经据此调整了部署！这回，你们立下的可不是小功，是救了咱们不少兄弟性命的大功！”
此言一出，连朱重八都动容了。他们没想到，一次看似普通的侦察歼敌任务，竟然牵扯到如此重要的军情。
田娃心中更是了然。这份情报的价值，恐怕比那十颗首级加起来还要大。这无疑会极大提升他们在上层将领心目中的分量。
很快，正式的任命和赏赐下来了。朱重八换上了代表什长的号牌，田娃、汤和、徐达也佩戴上了伍长的标识。那沉甸甸的五两赏银，对于穷惯了的他们来说，更是一笔巨款。
朱重八将他们原有的四人小组，以及孙百户拨给他的六名新老斥候，整合成了一个新的什。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个什的核心。田娃凭借其智慧和此次立下的大功，成为了什中毫无疑问的“二号人物”，甚至那六名新来的斥候，在得知田娃在此次任务中的表现后，看他的眼神也带着敬畏。
权力的微小阶梯，他们已经踏上了第一级。
当天晚上，朱重八用部分赏银，买来了一些酒肉，在营房里和全营的兄弟简单庆祝了一下。气氛热烈，新加入的斥候们也很快被朱重八的气度和田娃的智慧所折服，初步融入了这个集体。
庆祝结束后，田娃揣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赏银，悄悄来到了医棚。
他将一块碎银子和一小包在战斗中剩下来的肉干塞给韩林儿。
“林儿妹子，这个你拿着，给你和韩老爹买点吃的，添件衣裳。”
韩林儿看着手中的银子和肉干，又抬头看着田娃身上崭新的伍长号牌，眼圈微微发红，不是伤心，是喜悦和骄傲。
“田娃哥……你当官了……”她声音哽咽。
“只是伍长，很小的官。”田娃笑了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低声道，“但我会继续努力，以后，一定能更好地保护你们。”
韩林儿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在昏暗的灯火下，格外动人。
离开医棚，田娃看着濠州城内星星点点的灯火，心中充满了力量。
陈远知道，他和朱重八的崛起之路，已经正式开启。凭借这次军功和展现出的能力，他们必将进入郭子兴等义军领袖的视野。乱世舞台的帷幕，正为他们缓缓拉开。而他，需要帮助朱重八在这舞台上，演好属于他的，也是属于整个华夏的，那出波澜壮阔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