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竹海向西北蔓延近百里,在靠近清风驿东北方向二十余里处逐渐稀疏,地势也开始变得险峻。
一条名为“风切岭”的狭窄山谷,如同被巨斧劈开,两侧是风化严重的陡峭石壁,仅有中间一条蜿蜒曲折、覆满乱石和嶙峋怪木的小径供人勉强通行。
山谷中终年盘旋着凛冽如刀的怪异山风,吹得枯草簌簌作响,更带起尘土和沙石,发出呜咽般的呼啸,遮盖着一切细微的动静。
这就是羽林部精锐第六都统制“严锋”今日的目标区域。
昨日午后开始,这片平日里鸟兽罕至的荒僻之地便“热闹非凡”。先是靠近谷口的区域爆发了小规模的激烈缠斗声息,接着便是陷阱不断触发引爆的轰响!毒烟、冷箭、落石……将一支奉命前往清风驿外围哨点轮换的风雷部小型辎重队彻底吞没吞噬。
残存的零星报信兵好不容易爬回去,连舌头都吓得打结,只不断重复着“妖法…到处都是陷阱…疯了……”的惊魂呓语。
严锋骑在一匹高大健壮的青骢马上,身着玄青锦缎暗浮云纹的精制鳞甲,面部被一副只露出眼睛和紧抿嘴唇的厚重青铜覆面头盔严密遮挡。
腰间悬制式横刀,鞍侧挂着特制的硬木臂盾和捆扎齐整的数枚特制火雷。在他身后,沉默而高效地列着三十名羽林部甲士——这才是真正清理硬钉子的专业队伍。
十人一队。第一队,是五名精擅土木机关破解的墨家门徒出身的健卒,他们背负着沉重的工具箱,手持精钢打造、带有刻度卡榫和细锐探针的特质长杆;
第二队,四名出自青溪和无心谷、精通药理的药师学徒,背负多层药箱,人手一个用多层桐油布和稀罕兽皮特制的、带有镶嵌琉璃镜片的呼吸面罩;
第三队,十五名身披双层重甲、手持长柄斩马刀或大斧的纯粹武力强横战士,负责拱卫和应对突发威胁;最后是五名背负强弓、箭囊鼓胀的神射手,眼神锐利如鹰隼。
“都统!谷口石隙有新落石痕迹!下方半丈处掩有人工翻动泥土!疑是陷坑或地刺。”手持探测长杆的军士迅速报告。 “药师组,测毒烟!甲一队,探!”严锋声音透过面甲嗡嗡作响,冷硬如铁。
一名青溪学徒立刻上前,蹲下身,用一支造型奇特的银针蘸了点旁边泥土缝隙渗出的极其稀薄的浅绿色粉末,又将针尖靠近一个精巧的铜制小炉口,炉内燃烧着微小的碧色火苗。
粉末迅速变化,铜炉烟嘴随之吐出不同的烟气色泽和气味。 “毒障未散尽!主效麻痹,附烈性腐蚀血肉!需面罩!”学徒语速飞快,同时将检测结果塞进一个小竹管丢向后方。
“嗑啷!” 五名重装甲士立刻上前,沉重的脚步声踏碎谷底碎石。两人左右分开,手中斩马刀斜指两侧陡坡。
一人手持一面覆盖厚生牛皮的特制方盾顶在最前。一人负责用长柄铁钩拨开地面的可疑覆盖物。最后一人半跪持盾警戒前方。
“嗤嗤!” 当掩盖的石板被小心翼翼钩开,下方果然露出一个浅坑!坑底密密麻麻插着数十根顶端闪烁着幽蓝光泽、底部连接着皮管压弦装置的锐利竹刺!
同时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浅绿烟雾从坑中逸出。 手持方盾的甲士立刻重重将大盾砸在地上堵住坑口边缘,另一名甲士则从侧后抛下一个沙袋压实盾牌边缘缝隙。
“标记!”严锋命令。 立刻有军士在陷坑旁的一块醒目岩石上用红漆画出硕大的叉形标记。
队伍继续沉默而艰难地在蜿蜒崎岖的谷道中推进。 短短百丈距离,先后探测清除了一根横卧的枯木内部挖空填入火药和铁蒺藜,顶部机括连接着细如蚕丝的透明鱼。
悬挂在几棵枯树高处树杈上的陶罐,内盛浓稠黑油,稍遇火星便会剧烈燃烧。甚至是一小片看似平平无奇的低矮草地,地下却是被薄薄草皮覆盖的深坑,坑底埋有墨门精制的、利用巨大竹片弹力触发喷射的数支小型“狼牙筒”。
每清除一处致命陷阱,队伍便在原地留下触目惊心的标记,为后续可能跟进的后勤或部队指明“安全”区域。清理的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定,显示出羽林部超强的专业素养和面对死亡的冷漠镇定。
就在他们深入谷中近一半、即将进入一段更加狭窄、两侧石壁上布满空洞的回风区时。
“嗤!” 一道极其刁钻、带着刺耳裂风声的青黑色短矢,毫无征兆地从左侧峭壁上方一个狭小的石窟窿里射出!快如电闪,无声无息穿透了外层风尘的呼啸,直奔一名正在小心翼翼用长杆检测地面药粉痕迹的青溪学徒后心!
“护!”
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严锋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他猛地抽出鞍侧臂盾甩手掷出!盾牌旋转如轮,精准无比地在半空撞上那支毒箭!
“铛!”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脆响伴随着火星四溅!毒箭被撞偏,噗嗤一声钉入旁边一块岩石,箭尾兀自剧烈震颤,箭簇周围的青石竟迅速被腐蚀出蛛网般的黑纹!而那面特制的臂盾也因为这一撞,在空中打着旋落下,表面凹陷了一大块,边缘还被毒液蚀出了嘶嘶白烟!
“弩手!压制石窟!甲四队,结圆阵!”严锋的吼声伴随着弓弦急响! 一直保持警戒的五名弓箭手几乎是毒箭射出的瞬间便已搭箭张弓!五支长箭带着死神的尖啸,如同附骨之蛆攒射向峭壁上那个狭小的射击孔!
“咄咄咄咄咄!” 精钢箭头狠狠凿在狭窄的石孔周围,溅起密集碎石!即便射不进,也足以压制得对方难以再次探头瞄准!
在五名弓箭手压制石窟的同时,十五名重装甲士已迅速靠拢站位,大盾哐哐砸地,组成里外两层的厚重环形盾墙,将严锋和所有后勤人员严密包裹在内。巨大的盾面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盾牌缝隙处探出锋锐的斩马刀刃。
然而,预料中的第二波、第三波冷箭并未出现。那石窟仿佛从未射出过任何东西,重归沉寂。只有山谷的风声依旧呜咽。
严锋透过盾牌的缝隙,冰冷的眼眸扫过那个沉默而充满杀机的射击孔。他翻身下马,走到刚才箭钉入的岩石旁,俯身观察那支淬毒弩矢和盾牌上被腐蚀的痕迹。毒液颜色幽蓝泛黑,带有强烈的腥臭味。他又示意一名青溪学徒小心刮取箭杆和盾牌上沾染的粉末以及那块石头上被腐蚀的渣滓。
一名擅长攀爬的重甲士在盾墙掩护下已经如同壁虎般试图靠近那石窟探看,“都统!里面有个机括残架,人已经逃了!”
严锋接过青溪学徒递来的检验结果:一种高腐蚀性的毒液混合了少量极其粘稠的麻痹粉。盾牌上的渣滓则包含一种微小的、带有金属碎屑的绿色火药残余。
“不是羽箭……是强力弩矢。毒粉手法和之前的‘绿骨蚀’有细微出入,但腐蚀毒性更强。火药残余粗糙暴烈,像是刚接触不久的生手弄出来的。”严锋心中迅速判断,“伏兵不止一路,手法略显生疏但更狠毒。” 他冷冷地抬起了手。 “传令:羽林四部各抽调两队专业清障组,即刻封锁风切岭两侧五个预设出口。其余部曲全力支援清扫。此地……不清理干净,后患无穷。”
他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铁血的寒意。 “继续推进!任何阻碍清路的渣滓,无论藏得多深,碾碎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