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霜降。玄渊窟暗门闭合已过三日,石室里的空气渐渐发闷,仅余顶部岩壁一道指宽的缝隙,漏进几缕稀薄的天光——那光落在地面,只映出一小片灰蒙的亮,其余角落仍浸在冷硬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带着石壁的寒气。
陈默靠在冰凉的岩壁上,精钢铸就的左臂泛着冷涩的金属光泽,被地下潮气浸得有些发沉。他指尖摩挲着臂铠上黯淡的龙纹,凹槽里积着细如粉尘的矿砂,蹭过指腹时带着磨砂般的触感。目光越过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若冰身上——她裹着陈默那件玄色外袍,衣摆长及脚踝,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腕间那枚月牙形胎记虽不再灼痛,却仍泛着一层浅金的微光,像坠在雪色肌肤上的碎星。她脸色因连日缺水而苍白,唇瓣泛着淡紫,发尾沾着灰褐色的矿尘,却仍抬手,指尖泛着薄白,轻轻拂去陈默肩颈处的石屑,声音轻得像被风一吹就散:“陈大人,你听——岩壁那边,似有风声。”
陈默凝神细听,果然捕捉到一丝极轻的气流声,从石室深处的岩壁后传来,带着地下特有的潮湿气息。两人扶着岩壁起身,苏若冰的指尖刚触到右侧石壁,突然“咦”了一声——指下不是光滑的岩石,而是一块微微松动的石砖。陈默上前,指尖扣住石砖边缘,稍一用力,石砖“咔”地向内凹陷,紧接着,整面岩壁发出“轰隆”的闷响,缓缓向内缩进半尺,露出一道仅容两人并行的石门。
石门的门楣上,“玄渊窟”三个篆字刻痕深而凌厉,边缘泛着暗铜色的锈迹,像是被地下潮气蚀了数十年。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带着硫磺味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两人发梢乱颤。通道两侧的岩壁上,嵌着拳头大小的“幽萤石”,淡蓝色的磷光顺着通道蜿蜒向前,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撒了一把被揉碎的星子。石道地面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着浅绿色的苔藓,踩上去有些发滑。
刚走半里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不是靴底踏地的沉闷,而是裹着薄刃的轻响,像极薄的刀片划过石面,转瞬即至。陈默猛地转身,精钢左臂护在苏若冰身前,臂铠上的龙纹在幽萤石下泛着冷光。只见一道玄色身影从通道拐角掠出,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落地时带起的疾风扫过地面苔藓,竟让几片苔藓翻卷起来。
来人是个女子,一身玄色劲装紧裹着利落的身形,腰间两侧各悬着三柄短刀,第七柄刀斜插在背后,刀柄缠着青绳,与发尾的绳结遥相呼应。她左眉骨处,一道银亮色的疤痕斜斜划至颧骨,像是用寒铁刃生生刻出,却衬得她眼尾愈发锐利。头发被青绳束成及肩短辫,辫梢缀着枚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铃铛,落地时那铃铛只“叮”地响了一声,便被她刻意收住力道,再无声息。她单膝跪地时,膝盖与青石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叩”声,声音利落如斩铁:“龙瞑卫暗部凌霜,参见陈统领!奉周掌柜遗命,三日前便在此候命,今日终得接应!”
陈默的指尖微微收紧,精钢左臂的龙纹似乎被这声“陈统领”激得亮了一瞬。他盯着凌霜辫梢的青铜铃铛——那铃铛表面刻着极小的“瞑”字,是龙瞑卫暗部独有的标识,当年周掌柜创立暗部时,亲手为第一批成员铸过同款。“周掌柜……临终前可有其他嘱托?”他声音有些发哑,想起周掌柜在长安茶肆递给他密信时的模样,那时老人还笑着说“若遇困局,玄渊窟有生路”,竟已是临终安排。
凌霜抬头,目光扫过苏若冰腕间的浅金胎记,又落回陈默的精钢臂上,语气多了几分凝重:“周掌柜说,苏姑娘腕间胎记是‘玄渊钥匙’,若遇窟中‘蚀骨瘴’,需以胎记微光驱之。还说,通道前方三里有暗河,属下已备好木筏与干粮,只是暗河两岸有当年留下的机关,需陈统领臂铠上的龙纹破解。”
苏若冰往陈默身侧靠了靠,指尖轻轻攥住他的衣摆,声音虽轻却稳:“凌姑娘,通道内可有瘴气?方才我总觉得心口发闷,似有寒气往骨缝里钻。”凌霜起身,从腰间摸出个巴掌大的锦囊,递了过去:“这是用‘避瘴草’晒制的药粉,随身携带可防蚀骨瘴。苏姑娘放心,有陈统领的龙纹臂铠与姑娘的胎记,此程虽有机关,却无性命之忧。”
陈默接过锦囊,递给苏若冰,又看向凌霜:“通道前方的机关,可有图样?”凌霜从怀中掏出一卷兽皮地图,展开时,上面用炭笔标注着通道、暗河与机关的位置,“暗河入口处有三道石门,需用臂铠龙纹对准石门凹槽,方能开启。属下已探过,机关虽旧,却仍能运转,需小心应对。”
幽萤石的光落在兽皮地图上,淡蓝的光与炭笔的黑交织,映得三人的脸都有些发蓝。陈默将地图仔细叠好,塞进怀中,精钢左臂轻轻拍了拍苏若冰的肩:“别怕,有凌姑娘引路,我们很快就能出去。”苏若冰点头,腕间的浅金胎记似乎亮了些,映得她眼底也有了微光——被困三日的绝望,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接应,揉进了一丝希望。
凌霜转身,率先往通道深处走,玄色劲装的衣摆在风中划出利落的弧度,辫梢的青铜铃铛偶尔轻响,像是在为三人的前路,敲打着微弱却坚定的节拍。
玄渊窟囚
通道深处的幽萤石愈发密集,淡蓝磷光在石壁上流淌,竟映出细碎的水纹——暗河的潮气越来越浓,还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麻线味,混在硫磺气息里,格外怪异。凌霜突然停住脚步,手按向腰间短刀:“不对劲,往日这处只有水声,今日怎会有纺车声?”
陈默攥紧精钢左臂,臂铠龙纹在磷光下泛着冷芒。苏若冰则侧耳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暗河对岸的石洞里传来,“吱呀——吱呀——”,带着老旧木轴的涩意。三人绕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暗河横在身前,水面泛着幽蓝微光,河对岸的石洞口,坐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个老妪,满头白发用根枯木簪挽着,发间缠着几缕灰麻线,身上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罩衫,罩衫下摆拖在潮湿的地面,沾着暗绿色的苔藓。她枯瘦的手指捏着枚骨针,正对着一架老旧的纺车忙碌,纺车线轴上缠着银灰色的线,线丝在磷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竟像是用幽萤石磨成的粉捻的。最奇的是她的脸,布满沟壑的皱纹里嵌着些细小的矿砂,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却亮得惊人,像暗河深处的磷火,见三人望来,她停下纺车,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石子:“周小子的人,终于来了。”
“您是……柳婆婆?”凌霜瞳孔微缩,握刀的手松了些——周掌柜临终前曾提过,玄渊窟有位守窟的柳婆婆,是当年跟着初代窟主的老人,脾气古怪,却守着暗河的唯一通路。
柳婆婆“嗤”了一声,骨针在纺线上绕了个圈,银灰丝线立刻凝成个细小的符文:“除了我这老骨头,还有谁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守着这架破纺车?”她目光扫过陈默的精钢左臂,又落在苏若冰腕间的浅金胎记上,右眼突然亮了亮,“龙纹铠,月牙胎,果然是周小子说的人。你们要过暗河?”
陈默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辈陈默,求柳婆婆行个方便。我们需过暗河,往窟底寻一样东西。”柳婆婆却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指敲了敲纺车:“过暗河容易,可下游有‘噬魂雾’,你们这点本事,进去了连骨头都剩不下。”她说着,从纺车旁摸出块巴掌大的布片,布片是银灰色的,上面织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用纺车线织的,“这‘幽萤符布’,能防噬魂雾,你们每人拿一块。但有个条件——帮我把纺车线轴上的线,织完这最后一尺。”
苏若冰接过符布,指尖触到布面,竟觉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腕间胎记也轻轻发烫。她看向陈默,见陈默点头,便走到纺车旁,学着柳婆婆的样子坐下,捏起骨针。柳婆婆的枯手覆在她的手上,教她穿针引线:“这线是用幽萤石粉混着窟底的‘醒魂草’汁捻的,织的时候要顺着磷光的方向,不然符文会散。”
陈默和凌霜站在一旁,看着苏若冰纤瘦的手指在纺车旁翻动,银灰丝线渐渐在布片上织出完整的符文。柳婆婆忽然对陈默开口:“你那臂铠,是周小子找能工巧匠铸的吧?龙纹里藏着‘玄渊令’的气息,过暗河中间的‘断龙桥’时,得用它镇住桥底的机关。”她顿了顿,又道,“当年窟主说,月牙胎是打开窟底‘秘阁’的钥匙,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秘阁里。但秘阁外有‘蚀骨阵’,需符布裹着胎记,才能靠近。”
凌霜忍不住问:“柳婆婆,您守在这里多少年了?就没想过出去看看?”柳婆婆浑浊的右眼望向暗河深处,声音轻了些:“出去干什么?外面的太阳太亮,晃得人眼疼。这里有纺车,有暗河,还有周小子偶尔送来的酒,够了。”
说话间,苏若冰已织完最后一尺布。柳婆婆接过布片,满意地点点头,从石洞里拖出一艘木筏——木筏是用窟底的“沉水木”做的,不怕潮湿,上面还绑着两支木桨。“暗河水流急,你们划桨时要跟着磷光的方向,别偏了。断龙桥在河中间,过桥时记得用臂铠碰桥柱。”她将木筏推到河边,又塞给苏若冰一个布包,“里面是干粮和水,够你们用两天。”
陈默道谢,扶着苏若冰踏上木筏。凌霜撑着木桨,木筏缓缓驶离岸边。柳婆婆站在石洞口,又坐回纺车旁,“吱呀”的纺车声再次响起,银灰丝线在磷光下飘向暗河上空,像是为他们引路的星。苏若冰回头望去,柳婆婆的身影渐渐缩成暗河对岸的一个小黑点,只有那架纺车的声音,还隐约飘在风里。
木筏行至暗河中央,果然看见一座石桥——桥身是黑色的岩石,桥柱上刻着狰狞的龙纹,正是断龙桥。陈默按柳婆婆的话,将精钢左臂贴在桥柱上,臂铠龙纹突然亮起,桥底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原本潜伏的机关销悄然收回。凌霜松了口气:“幸好有柳婆婆提醒,不然咱们怕是要栽在这里。”
苏若冰攥紧手中的符布,腕间胎记的微光与符布的银辉交织,她忽然想起柳婆婆的话,轻声道:“柳婆婆看起来古怪,心里却很善良。若不是她,我们连噬魂雾都防不住。”
陈默点头,目光望向暗河下游——那里的磷光愈发黯淡,隐约能看见一团灰雾在水面上飘荡,正是噬魂雾。他握紧木桨,沉声道:“先过了噬魂雾,找到秘阁,才能知道周掌柜让我们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木筏破开水面,朝着下游驶去,纺车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里,只有柳婆婆织的符布,在磷光下泛着温和的光,护着三人,往玄渊窟的更深处去。
木筏破开暗河的水纹,朝着下游缓缓驶去。幽萤石的淡蓝光晕在水面上晃荡,像一片碎掉的星湖,水流声“哗哗”地贴着耳际流过,单调又绵长,渐渐催生出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
苏若冰靠在木筏边缘的沉水木上,原本攥着幽萤符布的手指渐渐松了些,符布边角垂到水面,沾了点冰凉的河水,她却没察觉——眼皮像坠了铅,每眨一次都要费上几分力气,连日缺水缺食的虚弱感翻涌上来,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眼前的磷光开始模糊,竟有些分不清是水影还是光影。她想撑着坐直,可后背刚离开木筏,就又不受控制地靠了回去,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陈大人……我好像……睁不开眼了……”
陈默刚用精钢左臂稳住木筏,转头就见苏若冰的头一点一点,发梢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腕间的浅金胎记还泛着微弱的光。他连忙挪过去,伸手托住她的肩,指尖触到她的衣料,只觉得一片冰凉——这暗河的水寒气太重,她本就虚弱,再被潮气浸着,身子早已撑不住。“别睡!”陈默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刻意带着点力度,“柳婆婆说下游有噬魂雾,睡着了会被雾缠上的。”他从怀中摸出柳婆婆给的水囊,拧开盖子递到她唇边,“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苏若冰勉强睁开眼,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冰凉的水流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困意,可眼皮依旧沉重。她看着陈默眼底的红血丝,还有他精钢左臂上沾着的苔藓,心里忽然一紧——陈默比她更累,不仅要护着她,还要提防机关,可他却从没说过一句乏。
一旁的凌霜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撑着木桨的手臂微微发颤,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白,辫梢的青铜铃铛偶尔晃一下,却没了之前的利落。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可视线还是忍不住往木筏板上瞟——只要闭上眼靠一会儿,哪怕片刻也好。可她知道不能,一旦放松,木筏就会偏航,说不定会撞在暗河两侧的岩壁上,到时候别说过噬魂雾,能不能保住木筏都是问题。“你们撑住,”凌霜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沙哑,“我刚才看了地图,离噬魂雾还有半里路,过了雾区就能靠岸休息。”
陈默点点头,将自己那件玄色外袍又往苏若冰身上裹了裹,尽量挡住吹来的潮气。他靠在木筏中央的木桩上,精钢左臂的冷意透过衣料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也稍微清醒了些。可困意像潮水般反复涌来,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之前被困石室的画面,还有柳婆婆纺车的“吱呀”声,那些声音和水流声混在一起,竟让他有些恍惚。
“陈大人,你看!”苏若冰突然轻呼一声,手指着下游的方向。陈默猛地回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水面上,飘着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雾气在磷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正缓缓朝着木筏的方向飘来,正是柳婆婆说的噬魂雾!
凌霜立刻握紧木桨,加快了划水的速度:“别睡了!噬魂雾来了!把幽萤符布拿好,贴在胸口!”
苏若冰瞬间清醒了大半,连忙将符布紧紧贴在胸口,腕间胎记也随之亮了亮,像是在与符布呼应。陈默也挺直了脊背,精钢左臂护在苏若冰身前,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噬魂雾——困乏再重,也不能在这时候倒下,他们离秘阁越来越近,绝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木筏在暗河中加速前行,水流声变得急促起来,噬魂雾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带着一股淡淡的腐味。苏若冰攥紧符布,感受着符布传来的暖意,心里默念着:再撑一会儿,就能靠岸了。陈默和凌霜也咬紧牙关,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将所有困意都压了下去,眼里只剩下前方的水路,还有那团越来越近的噬魂雾。
暗河木筏终于触到浅滩时,三人几乎是跌着上岸的。滩涂满是湿润的细沙,沾在裤脚沉甸甸的,苏若冰刚站稳就踉跄了一下,陈默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没摔进水里。凌霜则撑着木桨半跪在地,大口喘着气,辫梢的青铜铃铛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没了往日的利落。
“这是……玄渊窟的出口?”苏若冰抬头望去,前方不再是潮湿的岩壁,而是一片开阔的山林,秋日的枯叶铺在地上,踩上去“沙沙”作响,远处隐约传来鸟鸣,竟有了几分人间的生气。柳婆婆留在木筏上的布包里,除了干粮,还压着张折叠的羊皮纸,陈默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绘着简易路线,终点处画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旁边注着三个字——“太湖畔”。
“周掌柜的遗命,原是让我们去太湖。”凌霜凑过来,指尖点在羊皮纸的一处标记上,“这里是‘渔火渡’,是太湖渔火帮的地盘,周掌柜说过,渔火帮的老帮主欠他一份人情,定会接应我们。”她顿了顿,又摸出腰间的水囊喝了口,“从这里到太湖,约莫要走两日,沿途有几条小路,能避开官道上的耳目。”
陈默将羊皮纸折好塞进怀中,又扶着苏若冰在滩涂旁的枯树下坐下:“先歇半个时辰,吃点干粮再走。你身子弱,别硬撑。”苏若冰点点头,接过陈默递来的麦饼,小口咬着——饼有些干硬,却带着谷物的香气,比在石室里啃的干粮好了太多。她看着陈默精钢左臂上还未擦去的苔藓,伸手替他拂了拂:“你的臂铠,要不要找些布擦一擦?潮气得很。”
“不用,这精钢不怕潮。”陈默笑了笑,指尖摩挲着臂铠上的龙纹,“倒是你,腕间的胎记还疼吗?”苏若冰摇摇头,抬手摸了摸胎记,浅金微光已淡了许多:“不疼了,柳婆婆的符布很管用,连之前的寒气都散了些。”
半个时辰后,三人起身往山林深处走。凌霜熟门熟路地领着路,专挑枝叶茂密的小道,偶尔遇到樵夫留下的标记,还会特意绕开——她怕那些标记是追踪者留下的线索。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苏若冰走在中间,陈默的精钢左臂始终护在她身侧,以防林间突然窜出野兽。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苏若冰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额角渗出细汗,脸色也有些发白。陈默察觉不对,立刻停下:“是不是累了?再歇会儿。”苏若冰摇摇头,咬着唇想继续走,却被陈默按住肩膀:“别逞强,前路还长,我们不急。”说着,他从布包里摸出柳婆婆给的水囊,递到她唇边。
凌霜站在一旁望风,忽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三人立刻躲到一棵粗壮的古树后,只见远处的小道上,走来两个穿着玄色劲装的人,腰间悬着与凌霜同款的短刀,却不是龙瞑卫的制式——是追踪者!凌霜眼神一厉,刚要摸刀,却被陈默按住:“别硬拼,我们走另一条路。”
三人悄悄绕到古树另一侧,沿着陡峭的山坡往下走。山坡上满是落叶和碎石,苏若冰脚下一滑,陈默连忙用精钢左臂护住她的腰,才让她稳住身形。凌霜在前面开路,用短刀劈开挡路的荆棘,一路往下,终于绕开了追踪者。
等三人再次踏上平路时,天已近黄昏。远处的天际染着橘红色的晚霞,隐约能看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是太湖!苏若冰望着那片水光,眼里终于有了笑意:“我们快到了。”陈默也松了口气,精钢左臂的冷意似乎也淡了些,他点点头:“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渔火渡了。”
夕阳西下时,三人终于抵达渔火渡。渡口旁停着十几艘渔船,渔船上挂着橙黄色的渔灯,灯光映在水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金。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汉子守在渡口,见三人走来,立刻迎上来,目光落在凌霜辫梢的青铜铃铛上:“是周掌柜的人?”
凌霜点头,从怀中摸出周掌柜留下的半块玉佩——玉佩是青绿色的,上面刻着个“渔”字。汉子接过玉佩,与自己腰间的半块拼在一起,正好合成完整的“渔火”二字。“随我来,老帮主在船上等着。”汉子说着,引着三人往一艘最大的渔船走去。
渔船的船舱里点着油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桌旁,见三人进来,立刻起身:“周小子的信我收到了,你们一路辛苦了。先歇一晚,明日我派人送你们去湖心岛,那里安全。”
苏若冰坐在船舱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的渔火,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从玄渊窟的暗无天日,到太湖的渔火点点,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陈默坐在她身边,看着臂铠上的龙纹,心里清楚,到了太湖,只是新的开始,他们要找的东西,要护的人,都还在等着他们。而凌霜则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的湖心岛,辫梢的青铜铃铛在晚风中轻轻作响,像是在为这趟艰难的旅程,画上一个暂时的句号。
次日清晨,太湖的水雾还未散尽,渔火帮老帮主便亲自撑着乌篷船,载着陈默、苏若冰和凌霜往渔民新村去。船桨划开泛着晨光的水面,激起细碎的涟漪,远处的新村渐渐显露出轮廓——几十座青灰色的瓦房沿湖而建,屋顶晒着橙红的渔网,门前的竹竿上挂着风干的鱼虾,偶有几只芦花鸡在巷口踱步,“咯咯”的叫声混着渔民的吆喝,在水雾里飘得很远。
“这新村是十年前建的,住的都是渔火帮的兄弟和家眷,外人很少来。”老帮主将船停在新村码头,码头上铺着青石板,被湖水浸得有些发滑,“你们放心,村里的哨探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巡一次湖,一旦有生人靠近,立刻会发信号。”
刚踏上码头,就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提着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新鲜的菱角,看见老帮主,立刻笑着喊道:“帮主爷爷!您回来啦!”她的目光落在陈默的精钢左臂上,好奇地眨了眨眼,却没敢多问,只把竹篮递过来,“娘让我给您送些菱角,刚从湖里采的。”
老帮主接过菱角,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谢谢你娘,替爷爷说声谢。”他转头对陈默三人道,“这是老王家的丫头,叫丫丫,村里的孩子都实诚,不会乱说话。”
苏若冰看着丫丫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自玄渊窟出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鲜活的人间烟火。凌霜则跟在老帮主身后,目光扫过码头旁的几棵老柳树,树干上藏着细微的哨子,那是渔火帮的暗号标记,只要轻轻吹动,全村都能听见。
老帮主领着三人往村里走,沿途的渔民见了,都笑着打招呼,目光落在陈默三人身上时,虽有好奇,却没人多问——渔火帮的规矩严,不该问的绝不多嘴。走到村尾一座带小院的瓦房前,老帮主推开木门:“这是我家的老宅子,平时没人住,你们先住在这里,缺什么就跟我说。”
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桂花树,金黄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散着淡淡的香气。苏若冰走进屋里,见屋内陈设简单却干净,炕上铺着新晒的褥子,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心里顿时暖了几分。陈默则走到院门口,望着远处的湖面,精钢左臂轻轻搭在门框上——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怕追踪者找到这里,给新村带来麻烦。
“陈兄弟,别太紧绷。”老帮主端来一壶热茶,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昨晚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官道上没发现可疑的人,想来他们还没追到太湖。”他喝了口茶,又道,“周掌柜的信里说,你们要找‘玄渊秘录’,我打听了一下,村里的老船工李伯,年轻时去过玄渊窟附近,说不定他知道些线索。”
凌霜眼睛一亮:“那我们现在去找李伯?”老帮主摇摇头:“不急,李伯一早去湖里捕鱼了,傍晚才回来。你们先歇着,我让老婆子给你们做些渔家饭,尝尝太湖的鲜。”
中午时分,老帮主的老婆子端来满满一桌子菜:清蒸白鱼、油炸银鱼、虾酱拌豆腐,还有一碗菱角排骨汤,香气扑鼻。苏若冰喝了口汤,鲜美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连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碗汤驱散了。陈默也难得放松下来,吃了两块白鱼,鱼肉细嫩,没有一点腥味。
饭后,苏若冰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看着老帮主的老婆子教丫丫织渔网,指尖偶尔会轻轻抚摸腕间的胎记——浅金的微光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却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陈默则和凌霜在村里转了转,熟悉周边的环境,新村的东头有片芦苇荡,西头连着一片沼泽,都是易守难攻的地形,就算有追踪者来,也能借助地形周旋。
傍晚时分,李伯捕鱼回来了,一身蓑衣还滴着水,手里提着一串鲜活的鲤鱼。老帮主领着陈默三人找到他时,他正坐在自家门口刮鱼鳞,见了众人,连忙起身:“帮主,您找我有事?”
老帮主指了指陈默三人:“他们想打听玄渊窟的事,你年轻时不是去过吗?跟他们说说。”李伯放下手里的刮鳞刀,皱着眉想了想:“玄渊窟啊……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当时跟着船队去运货,路过窟口附近,见着过不少奇怪的符文,还听说窟底有个秘阁,藏着宝贝,但没人敢进去,怕里面的机关。”他顿了顿,又道,“对了,当时有个老渔民说,秘阁的钥匙跟‘月牙’有关,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苏若冰心里一动——李伯说的“月牙”,会不会就是她腕间的月牙胎记?陈默也看向她,眼神里带着询问,苏若冰轻轻点了点头。凌霜则追问:“李伯,您还记得当时船队停在哪个位置吗?”李伯指了指湖的方向:“就在湖心岛的北边,那里有块大礁石,礁石上刻着‘玄渊’两个字。”
天色渐暗,新村的渔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映着湖面,像撒了一把星星。陈默三人回到老帮主家,坐在院中商量——李伯的话印证了柳婆婆的说法,秘阁的钥匙确实是苏若冰的胎记,而湖心岛北边的礁石,或许就是找到秘阁的关键。
“明日我跟凌霜去湖心岛看看,你留在新村等着。”陈默对苏若冰说,他怕湖心岛有危险,不想让苏若冰再涉险。苏若冰却摇了摇头:“我跟你们一起去,胎记在我身上,说不定只有我在,才能打开秘阁。”
老帮主见两人争执,便开口道:“这样吧,明日我派两艘船,一艘载你们去湖心岛,另一艘在附近接应,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撤回来。”
夜色渐深,新村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狗吠。苏若冰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水声,心里虽有些紧张,却更多的是期待——她知道,找到玄渊秘录,不仅能完成周掌柜的遗命,或许还能解开自己胎记的秘密。而陈默则坐在院门口,精钢左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目光警惕地望着湖面,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也等待着明日的湖心岛之行。
次日天未亮,太湖上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水面,老帮主派来的两艘乌篷船已泊在码头。陈默扶着苏若冰上船时,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轻声叮嘱:“待会儿若有危险,立刻躲到船舱里。”苏若冰点头,腕间的月牙胎记在雾色中泛着极淡的金光,像藏在袖中的星子。
凌霜早已站在另一艘船上,腰间七柄短刀在晨光下闪着冷芒,辫梢的青铜铃铛被雾水打湿,不再作响。老帮主亲自撑篙,将船划入雾中:“雾大,看不清航道,你们抓稳了。”船桨划开浓雾,激起的水花溅在船板上,洇出点点湿痕,远处的湖心岛像水墨画般渐渐清晰。
半个时辰后,船只停靠在湖心岛北侧的礁石旁。礁石黝黑巨大,半截浸在水中,浪涛拍击着石面,溅起白色的水花。陈默率先跳上岸,精钢左臂按在礁石上,触感粗糙冰凉,果然在石面中段摸到凹陷的“玄渊”二字,笔画间嵌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机关的锁孔。
“李伯说的没错,就是这里。”凌霜紧随其后,警惕地望向四周——雾还未散,岛上的芦苇荡随风晃动,极易藏人。苏若冰走到礁石前,抬手将腕间胎记贴向“玄渊”二字的交汇处,浅金微光瞬间亮起,顺着纹路蔓延开来,礁石竟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就在此时,芦苇荡中突然窜出几道黑影,为首者身着玄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陈统领,苏姑娘,别来无恙?”是追踪他们的暗卫,人数竟有七八人之多,手中长刀泛着寒光,显然是有备而来。
“凌霜,拦住他们!”陈默立刻将苏若冰护在身后,精钢左臂猛地一挥,挡住率先劈来的长刀,“当”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暗卫被震得后退两步。凌霜早已拔刀出鞘,七柄短刀在她手中翻飞,如玄色闪电,瞬间缠住两名暗卫,辫梢铃铛在打斗中急促作响,竟是她发号施令的暗号。
苏若冰紧紧贴着礁石,胎记的微光越来越亮,礁石的震动也愈发剧烈,石面上竟裂开一道窄缝,透出里面幽深的黑暗。“陈大人,机关快开了!”她喊道,却见一名暗卫绕过凌霜,举刀朝着她的后背劈来。
陈默瞳孔骤缩,不顾右臂被长刀划伤,转身一记回旋踢,将暗卫踹倒在地,精钢左臂顺势砸下,暗卫当场昏死过去。鲜血顺着他的右臂流下,滴在礁石上,竟与胎记的金光交织在一起,窄缝瞬间扩大,足以容两人并行。
“快进去!”陈默推着苏若冰往缝里走,凌霜也趁机击退身前的暗卫,紧跟其后。身后的暗卫嘶吼着追来,却被突然合拢的礁石挡住去路,只留下“砰砰”的撞击声,渐渐被浪涛声淹没。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苏若冰腕间的胎记泛着微光,照亮前方的石阶。石阶湿滑,布满青苔,三人扶着岩壁往下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玄渊窟的硫磺味截然不同。走了约莫百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圆形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一个紫檀木匣子,正是“玄渊秘录”的藏处。
石室内还刻着壁画,画中是一位身着古装的女子,腕间同样有月牙胎记,正对着一块奇石祈祷,奇石旁刻着“玄渊之力,承于月牙”八个字。苏若冰走到石台前,指尖刚触到木匣,胎记突然剧烈发烫,木匣自动弹开,里面并非书卷,而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珏,上面刻着与壁画奇石相同的纹路。
“这不是秘录?”凌霜皱眉,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有埋伏。陈默却注意到玉珏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秘录非书,藏于湖心,月牙为引,方可显形。”
就在此时,石室突然晃动起来,头顶的石块纷纷坠落。“不好,暗卫触发了外面的机关,石室要塌了!”陈默立刻抓起玉珏,拉着苏若冰往通道跑,凌霜断后,挥刀劈开坠落的石块。
三人刚冲出通道,就见湖心岛的雾气已散,老帮主的接应船只正冒着箭雨驶来——暗卫竟还有援兵,正对着船只射箭。“快上船!”老帮主喊道,陈默护着苏若冰跳上船,凌霜紧随其后,船桨猛地一撑,船只迅速驶离礁石。
暗卫的箭如雨点般袭来,凌霜挥刀格挡,陈默则用精钢左臂护住船身。苏若冰握着手中的玉珏,胎记与玉珏的纹路相互呼应,突然,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水下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顺着水流朝着远方蔓延。
“这是……湖心的秘录显形了?”老帮主惊叹道。陈默望着水下的符文,又看了看苏若冰手中的玉珏,忽然明白:玄渊秘录并非实体,而是刻在湖底的符文,只有月牙胎记与玉珏结合,才能让其显现。
船只在箭雨中驶离湖心岛,朝着渔民新村的方向而去。苏若冰紧紧攥着玉珏,腕间胎记的微光与水下符文遥相呼应,她知道,真正的秘录已经出现,而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就在这湖底的符文之中。身后的湖心岛渐渐远去,暗卫的身影越来越小,但陈默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安宁,更大的挑战,还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