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林里,寂静压得人耳膜发胀。林默低头看着左掌心,那枚金属圆盘正传来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震颤,像是有东西在很远的地方规律地敲击着铁管。
他没理会几步外蜷缩在地上、几乎昏死过去的苏婉,反而用指甲在圆盘边缘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叮。”
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圆盘的震颤停顿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林默像是确认了什么,不再背靠树干,反而走到林间一小片空地的中央,直接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四面毫无遮挡。
他抬起右手,看着食指指尖。那里沾着一点之前蹭到的、半干的血渍,可能是他自己的,也可能是苏婉的。他没在意这个。
他用这带血的指尖,在身前干硬的土地上,画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接着是第二道,与第一道交叉,毫无规律。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他画得很慢,很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无关紧要却又必须做的事情。最终,地上出现了一团谁也无法理解的、混乱的涂鸦。
他偏头看了看,眼神里没有任何评价。然后,他抬起脚,随意地将那团涂鸦抹掉了。
接着,他重复了这个过程。再次用手指(这次用的是小指,沾了旁边一片枯叶上凝结的露水混合的泥土)在地上画下另一团完全不同的、毫无意义的线条。画完,看一会儿,抹掉。
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画着,抹掉,再画。动作间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仿佛周围的死寂和无形中越来越重的压迫感都与他无关。
当他开始画第四团线条时,左掌圆盘传来的震颤,音调极其细微地降低了一点,持续时间短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默画到一半的指尖停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地上昏迷的苏婉,落在右前方一棵枯树的顶端。那里,有一根极细的蛛丝,在沉闷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垂直地悬在那里,纹丝不动。
他盯着那根蛛丝,看了大约三次呼吸的时间。
然后,他做出了选择。
他扔下地上未完成的图案,站起身,走到苏婉旁边。他没有弯腰,只是用脚碰了碰她的肩膀。苏婉毫无反应。他于是俯身,抓住她的上臂,将她像拖一袋谷物一样,拖向那棵挂着蛛丝的枯树。
到了树下,他松手,任苏婉软软地瘫倒在树根旁。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那根蛛丝。
接下来他的动作,有些奇怪。他蹲下身,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拂开苏婉被汗水和泥土粘在额前的头发,让她的整张脸暴露出来。他的动作说不上温柔,也没有怜惜,更像是在擦拭一件物品表面的灰尘,使其看起来更“完整”一些。
做完这个,他后退两步,背靠着枯树树干,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糖块。他慢条斯理地剥开,将糖放进嘴里,然后把油纸仔细地叠好,塞回口袋。
他微微仰头,后脑抵着粗糙的树皮,闭上眼睛,像是在专心品味舌尖化开的那一点甜味。对脚下昏迷的女人,对周围粘滞的空气,对一切,都显出一种全然的漠不关心。
就在他靠上树干之后,那根悬垂的、纹丝不动的蛛丝,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林中那种无所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注视感”,似乎也随之凝滞了短短一瞬。
圆盘传来的低沉震颤,依旧在继续。
林默闭着眼,糖块在嘴里慢慢变小。他知道,有些东西,不喜欢没有答案的问题。而他刚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法被解析的“谬误”。
对于只理解“秩序”的东西来说,这比任何刀枪都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