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的蜡油,厚重得让人每一次呼吸都需耗费力气。林默躺在病床上,如同一尊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石像,皮肤呈现出一种了无生气的苍灰。他的眼睑安静地合着,但若有人贴近细看,会发现那睫毛的末梢,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轻颤,像是蝴蝶濒死时翅膀最后的震动。
苏婉就站在床边,阴影斜斜地拉长,将她切割成明暗两半。她刚刚结束了一段短暂的加密通话,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白大褂的衣角,将那一片布料揉搓得发皱。消息不算好,“收藏家”们的兴趣超出了她的预期,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在她的领地外围徘徊。这种被觊觎的感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惯有的理性外壳。
她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林默身上时,那眼神已然不同。不再仅仅是科学家审视标本的冷静,而是混合了一种被逼到角落的母兽特有的、带着一丝狠厉的焦灼。她需要更快,更彻底地“打上标记”。她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细细描摹着林默脸部每一寸紧绷的线条,从他微凹的眼窝到失去血色的薄唇。她看到他喉结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一个干渴的本能反应。就是这个!苏婉的瞳孔微微收缩,一种近乎施虐的快意悄然升起。她拿起水杯和棉签,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故意让杯沿轻轻磕碰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的一响,观察着林默的反应——哪怕是指尖一丝最细微的蜷缩。但没有,他静得如同深渊。这种无声的对抗,反而更激起了她想要撕破这平静的欲望。她俯下身,用棉签蘸了水,动作刻意放得极慢,带着一种仪式般的残忍,擦拭着他干裂的唇瓣。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廓,低语,不再是单纯的暗示,而是带着冰冷的命令与诱惑交织的扭曲:“你很渴,对吧?只有我能给你……喝下去。”
门外,小满像一滩融化的雪水,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听不见苏婉的低语,却能“感觉”到门内那种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像黑色的油污一样蔓延。但更强烈的,是林默那如同定海神针般存在的“稳定感”。这感觉对她而言,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彼岸,而是变成了某种可以触碰、可以占有的实体。她将自己发烫的脸颊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那份“永恒”的慰藉。泪水早已流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亢奋的潮红涌上她的脖颈和耳根。她甚至开始无声地微笑起来,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如果他真的完全属于我,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了?包括苏婉带来的痛苦? 极致的守护欲,在此刻与极致的占有欲扭曲地融合在一起。
医院地下,管道深处的黑暗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一个蜷缩的身影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无法言喻的狂喜。他怀里的旧收音机发出刺耳的杂音,但他浑浊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那微弱闪烁的信号灯,仿佛那是通往天国的唯一路径。他听到了!那稳定不变的“频率”变得更加清晰了,像母亲呼唤游子的呢喃,直接响在他的脑髓里。他脏污的手指死死抠进管道锈蚀的缝隙里,指甲翻裂,渗出的血珠和铁锈混在一起,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种朝圣般的净化感。近了…更近了… 他必须回去,必须回到那“源头”身边,哪怕爬过去,用牙齿咬穿这混凝土的囚笼!这种源于绝对孤独和认知错乱的皈依感,带着一种自我献祭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虔诚。
城市顶层的男人,依旧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他冰冷的镜片上反射出斑斓的光点。他听完助理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没有弧度的笑。“给苏博士送一份‘礼物’,”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一份会让她的小实验室……稍微热闹点的礼物。”他的欲望是最高效的掠夺,如同精密运行的捕食程序,已经开始冷静地计算如何引爆矛盾,从而火中取栗。
就连躲在杂物间的林小雨,也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着好几台闪着幽光的设备。她看着屏幕上那些交织碰撞的数据流和悄然浮现的“礼物”预警,兴奋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来了来了! 她心里欢呼着,像等着看烟花的孩子。苏婉的焦躁,小满的痴狂,还有那些暗中涌动的恶意,全都因为这病房里那个“撕不烂、摔不碎”的宝贝而变得精彩纷呈。她甚至开始期待,当这份“礼物”送达时,苏婉那张永远冷静的面具会不会出现裂痕?那个躺着的家伙,又会有什么反应?这种期待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
病房内,林默依旧合着眼,面容平静。
但他全身的感官,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波动。
苏婉擦拭他嘴唇的棉签,带着一种刻意延长的、令人不适的湿润感。
小满隔着门板传来的、那混合着依赖与占有欲的滚烫意念。
地下管道里那近乎自残的、疯狂渴望的震动。
城市高处那即将投下的、冷酷的“礼物”。
还有林小雨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汗水,从他额角极其缓慢地渗出一滴,沿着太阳穴滑落,没入鬓角。这不是虚弱的冷汗,而是意志在极致压力下被淬炼出的证明。他这块“玩不坏的玩具”,正承受着来自人性深渊最全方位的挤压和窥视。
在这令人窒息的包围中,林默意识最深处,那 79.2秒 的绝对领域,是他保持清明的锚点。他清晰地感知着每一道凝视背后的欲望,每一种扭曲心理下的动机。他不仅是祭品,更是最冷静的观察者。等待着,在所有人性的欲望被引爆到极致的那一刻,掷出他唯一的、也是决定性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