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铁块。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林默身体间歇性的颤抖终于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死寂。他躺在那里,像一尊被痛苦雕琢过的苍白石像,只有颈侧毒痕边缘那些幽蓝色丝线仍在微微蠕动,证明某种内部的角力远未结束。掌心被他自己指甲划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翻开的皮肉和凝固的血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小满用颤抖的手蘸着最后一点纯净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默掌心的伤口。她的脸色比林默好不了多少,灵魂深处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阵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痛苦共鸣,一阵阵发冷。她看着林默紧锁的眉头,那里面似乎锁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折磨。
“他……他刚才是在用他的痛苦……治好了那条狗?”小李护士声音发颤,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作为医学生,他无法理解这种违背所有科学常识的现象。
老陈沉默地检查着铁门,确认外面再无异常,然后沉重地走回来。他看了一眼林默,眼神复杂:“他的力量正在失控,或者说……在变异。这不再是治愈,更像是一种……痛苦的转嫁或共鸣。这非常危险。” 他顿了顿,看向小满和小李,“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的意识无法从这种痛苦循环中挣脱,下一次爆发,可能就不只是治愈一条狗那么简单了。”
他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最坏的打算是什么?是林默彻底被痛苦吞噬,变成一个不断散发绝望和痛苦的辐射源?还是他的身体最终无法承受这种内在的撕裂而崩溃?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得可怕的林默,喉咙里突然发出一串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气音,像是梦呓,又像是无意识的呻吟。
小满立刻俯身贴近,屏息倾听。
“……黑……好多……声音……吵……”
断断续续的音节,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恐惧。
黑?声音?吵?
小满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之前林默感知到的那些代表“痛苦”与“残缺”的城市噪音。难道现在,他感知到的范围更广、更清晰了?或者说,因为他自身与痛苦深度绑定,他现在能“听”到更远处、更多人的痛苦了?那些无形的“噪音”正在侵蚀他本就脆弱的精神?
这简直是一场酷刑!一个意识模糊的人,被迫无时无刻不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负面情绪和痛苦信息!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林默的身体又开始轻微地痉挛起来,不是剧烈的抽搐,而是一种细密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针在刺扎他的神经。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浅薄,额头上刚刚被擦去的冷汗又渗了出来。
“不好,他的神经应激水平在升高!”小李看着便携式监测仪上跳动的数据,焦急地说,“必须给他镇静剂,否则大脑可能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可是……上次镇静剂的效果……”小满想起在医院时镇静剂几乎无效的情形。
“没有别的选择了!试试看!”老陈果断决定。
小李迅速取出最后一支强效镇静剂,小心翼翼地通过静脉推注进去。
几分钟后,林默身体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一些,呼吸也略微平缓。药物似乎起了一点作用,但所有人都看到,他眉心的结并未松开,那种深陷噩梦般的痛苦表情依旧存在。镇静剂只是压制了身体的反应,却无法安抚他精神层面的风暴。
几十公里外,柳雪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复杂的频谱分析软件正在疯狂运行。她闭着眼睛,双手虚按在传感器上,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高潮般的红晕和迷醉。
“对……就是这样……更多的痛苦……更深邃的黑暗……”她喃喃自语,“我听到了……城市西边……那片沉默的山里……有你的回响……如此清晰,如此……诱人。”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迅速在电子地图上圈定了一个范围——正是林默他们藏身的山区小镇方向!
“这次,你不会再拒绝我了……”她舔了舔嘴唇,开始快速敲击键盘,调动资源。她不再满足于远程窥探,她要亲自前往,去迎接她的“神只”,去拥抱那份极致的痛苦与黑暗。
与此同时,李翰专家的书房里。他听着助理关于目标可能逃往西部山区的分析报告,手指轻轻敲打着红木桌面。
“山区……地广人稀,容易隐蔽,但也意味着基础设施落后,信息闭塞。”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个叫小满的女人,资料查到了吗?”
“查到了,背景很简单,有个母亲在邻省老家,身体不太好,家庭经济拮据。”助理恭敬地回答。
“很好。”李翰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给她母亲寄一笔匿名‘慰问金’,金额要足够有吸引力,但又不至于太夸张。然后,找个‘热心人’透露一下她女儿现在可能遇到的‘麻烦’和所在的大致区域。一位担忧女儿安危的母亲,会怎么做呢?”
他要用亲情和忧虑作为鱼饵,撬开一道细微的裂缝。这是一种更阴险、更难以防范的接近方式。
周屿雇佣的pmc小队,凭借专业的野外追踪技术和地下情报网络,也通过分析车辆可能行驶的路径、加油站模糊的监控以及山区小镇近期异常的物资采购(老陈之前小心采购的痕迹),将搜索范围大幅缩小到了几个可能的乡镇。
三张网,从不同方向,依据不同的线索和逻辑,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同一个焦点收拢。
山区小镇的夜空,繁星点点,看似宁静,却已暗流汹涌。
地下室里,小满紧紧握着林默的手,感受着他指尖冰凉的颤抖和掌心伤口的粗糙感。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步步紧逼,而身边的守护对象,其内在的风暴可能比外界的威胁更加致命。
她抬起头,透过地下室通风口那狭小的缝隙,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空,眼中充满了决绝。
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无间地狱,她都不会松开这只手。
山雨,即将倾盆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