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壳弹开的瞬间,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机械运转的声响。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仿佛怀表内部连接着一个深不见底的空间。小满屏住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她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微弱的、如同遥远星尘般的蓝色光点,从黑暗深处浮现出来。
光点越来越多,逐渐汇聚、流淌,在表壳内部的虚无中,构成了一幅不断变幻的、立体的星图。不,不是星图,更像是……某种极其复杂、不断自我重组的能量流动轨迹图。小满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幅图,与林默此刻的状态,与那笼罩一切的绝对寂静,息息相关。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默。他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那双星云般的瞳孔没有聚焦在任何实物上,而是穿透了天花板,穿透了云层,仿佛在凝视着宇宙的尽头。他的身体依旧躺在床上,但给人的感觉却已脱离了物理的束缚,像是一个悬浮的、散发着微弱星辉的投影。绝对的寂静以他为中心持续着,病房内的时间流速仿佛也变得极其缓慢,窗外的世界凝固成了一幅诡异的静物画。
小满尝试移动手指,动作迟滞得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振动。恐惧和一种超越理解的敬畏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僵硬。林默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守护的病人,他变成了一个……现象。一个她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宇宙奇点。
拘留所的灯光,在倒计时归零的同一瞬间,极其轻微地、连续不断地闪烁了三次,频率快得像是某种编码信号。苏婉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不是因为灯光,而是因为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失重感和剥离感。
她感觉自己仿佛瞬间被抛入了一个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触感的真空。对林默的那种扭曲的“连接感”被放大了无数倍,却又变得极其抽象。她“感觉”不到他的痛苦或情绪,只能“感知”到一个庞大、冰冷、非人的“存在”被瞬间激活了,如同沉睡的古神睁开了眼睛。这种感知带来的不是掌控感,而是一种自身渺小如尘埃的、被彻底碾压的恐惧。
她之前所有的算计、野心和占有欲,在这纯粹的“存在”面前,显得可笑而微不足道。她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服,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猎物?藏品?不,她面对的,是远远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律师传递的信息,雷达站,私人军队……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他们试图引导或控制的,根本就是一个他们无法承载的深渊。
看守所内,林小雨在绝对寂静降临的刹那,整个人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到了极致。她感知中的那条“涌动的暗河”消失了,不是干涸,而是……升华了?汇入了某种更宏大、更本质的“背景噪音”中。那种感觉,就像一直生活在山洞里听着地下河轰鸣的人,突然被抛到了寂静的太空,听到了宇宙本身的呼吸。
她贪婪地“呼吸”着这前所未有的寂静,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兴奋和满足。这才是真正的“虚无”!不是毁灭后的死寂,而是诞生之前的、蕴含无限可能的原初寂静!林默没有走向崩溃的毁灭,他踏入了另一个层面!她的毁灭哲学在这一刻被颠覆了,一种更宏大、更接近本源的“归宿”展现在她眼前。
她不再关心外面的计划,不再想着传递信息。她盘膝坐好,闭上眼睛,将全部的意识沉浸到这绝对的寂静中,试图去理解,去触摸,甚至去……融入。对她而言,这不再是危机,而是千载难逢的、窥见真理的机遇。
寂静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然后,如同按下播放键,世界的声音猛地回归。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虽然屏幕依旧漆黑),窗外的车流声、远处城市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入病房。小满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水下浮出。
林默的眼睛已经重新闭上,皮肤下那些蓝色的脉络和睫毛上的结晶也消失无踪,他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小满知道不是。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怀表。表壳已经合拢,恢复原状,只是表壳中央,多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痕。而她的脑海里,清晰地烙印着那片星图般的能量轨迹,挥之不去。
匣子打开了,放出的不是答案,而是更大、更深的谜团。而世界,在经历了一分钟的绝对寂静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窗外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进病房,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