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伯利亚平原。
寒风如刀，卷起漫天雪粉，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苍茫的白色。
一支黑色的长龙，正在这片白色的死寂中艰难蠕动。
这便是张猛率领的十万西北军。
自出征以来，他们已经在这片冰原雪域中行军超过一个半月。严酷的环境，是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的对手。零下三十度的低温，让呼出的空气瞬间结成冰晶，士兵们裸露在外的皮肤，稍不注意就会被冻伤。
然而，这支军队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
李信提前部署的准备工作，在此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每个士兵都配发了特制的羊毛内衬、狗皮帽子和高筒毡靴，身上还披着白色的伪装斗篷，既保暖又利于隐蔽。他们携带的干粮，是混合了肉干、炒面和油脂的高热量军粮，虽然口感不好，却能保证他们有足够的体力。
更重要的是，在这支黑色长龙的中段，三百辆造型奇特的“怪物”正发出沉闷的轰鸣。
四轮驱动蒸汽运输车！
这些由格物院紧急研发出来的大家伙，成了这支远征军的生命线。它们巨大的车轮上包裹着厚厚的防滑铁链，在冰雪路面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辙痕。虽然它们的速度不快，时常因为锅炉水结冰或机械故障而抛锚，但在王希派来的那支“特种运输营”的精心维护下，它们依旧顽强地将大量的弹药、粮食、煤炭和备用零件，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补给站运送到前线。
张猛骑在一匹神骏的河曲马（一种高原马）上，口鼻被厚厚的毛皮围巾包裹，只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王铁雄！”他嘶哑地喊道。
“在！”亲兵队长王铁雄立刻驱马赶上，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几道冻伤的疤痕。
“图巴人的向导怎么说？距离托木斯克还有多远？”
托木斯克，罗刹国在西西伯利亚的一个重要据点，也是张猛此次穿插作战的第一个硬目标。拿下它，就等于斩断了罗刹人在此区域的一条臂膀。
“回将军！鹰羽首领说，翻过前面那片白桦林，再走不到两百里，就是托木河。托木斯克城，就建在托木河的岸边！”
张猛点了点头，心中计算着时间。两百里，以目前的速度，急行军也需要三天。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两个时辰！让士兵们喝口热汤，检查武器装备！运输营抓紧时间检修车辆，补充燃料！”
“是！”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疲惫的军队立刻停下脚步，熟练地开始安营扎寨。士兵们三人一组，用随身携带的工兵铲挖出雪坑，再用防雨布和树枝搭起简易的庇护所，以抵御刺骨的寒风。
伙夫们则将巨大的行军锅架起，把冰雪铲入锅中融化，再丢入大块的冻肉和干菜，很快，一股诱人的香气便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张猛没有休息，他带着王铁雄和几名参谋，在一个临时的指挥帐篷里，研究着简易的地图。地图是根据向导的描述和斥候的侦察，一点点绘制出来的，虽然粗糙，但关键的地形和河流都标注得十分清楚。
“将军，根据情报，托木斯克城内约有三千罗刹守军，以及近万人的武装侨民。城墙是木石混合结构，不算坚固，但他们有至少五十门火炮。”一名参谋汇报道。
“三千守军？”张猛冷笑一声，“雅克萨之战后，罗刹人在整个西伯利亚的机动兵力已经被赵猛将军打残了。这三千人，怕是连像样的冬装都凑不齐。他们真正的依仗，是那座城和那些火炮。”
“我们不能强攻。”他用马鞭指着地图，“强攻伤亡太大。而且，托木斯克城囤积了罗刹人大量的物资，一把火烧了太可惜。这些东西，我们后面用得着。”
“那将军的意思是？”王铁雄问道。
张猛的目光，落在了托木河上。此刻正值深冬，宽阔的河面早已冻得结结实实。
“罗刹人一定会在城墙上严密布防，但他们想不到，我们会从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他的马鞭，指向了托木斯克城的后方，那里，是一片看似无法逾越的沼泽地。
“向导说，这片沼泽在冬天会冻住，但冰层不稳，人马无法通过。”参谋提醒道。
“人马无法通过，但我们的‘铁龙’，可以试试。”张猛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口中的“铁龙”，是特种运输营对四轮驱动蒸汽运输车的昵称。
“传我的命令，让运输营的指挥官立刻来见我！”
很快，一名浑身油污、但精神十足的年轻军官走进了帐篷。他叫李昂，是王希的得意门生，也是这支特种运输营的负责人。
“李营长，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张猛开门见山，指着地图上的沼泽地，“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和车，从这里穿过去，直插托木斯克城的后方！”
李昂看着地图，倒吸一口凉气。
“将军，这……这太冒险了！沼泽地的冰层下是空的，蒸汽运输车自重超过五吨，一旦冰层破裂，车和人都会陷进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我没说让你所有的车都过去。”张猛的语气不容置疑，“皇帝陛下说过，科学，就是用来解决问题的。你不是王希院正的弟子吗？你们格物院，难道连这点困难都解决不了？”
李昂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是将军在用激将法。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大脑飞速运转。压力、面积、压强……牛顿总教习的力学原理在他脑海中闪过。
“办法……或许有。”李昂咬着牙说道，“我们可以砍伐白桦木，在车轮下铺设枕木，增大接触面积，分散压力！就像在沼泽上铺路一样！”
“但这样一来，速度会非常慢，而且需要大量的木材和人力。”
“要多久？”张-猛问。
“至少……一天一夜。”
“好！”张猛一拍桌子，“我给你一天一夜！我再给你两千士兵，专门负责砍伐和铺路！我要你在后天凌晨，带着至少二十门我们自己的‘雷神’后装炮，出现在托木斯克城的背后！”
“当我军在正面发起佯攻时，你的炮兵，要给我把他们的总督府和军火库，轰上天！”
李昂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明白了这个计划的疯狂与精妙。
这简直是在冰原上，用人力和蒸汽机，玩了一出现代版的“暗度陈仓”！
“保证完成任务！”李昂挺直胸膛，大声回答。
夜幕降临，西北军大营里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黑暗和寂静，只有零星的篝火在风中摇曳。
但在大营的后方，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忙景象。
李昂带着他的运输营和两千名士兵，开始执行这个疯狂的计划。他们挑选出状态最好的五十辆蒸汽运输车，卸下了大部分物资，只装载了二十门75毫米口径的“雷神”山地炮和足量的炮弹。
士兵们则挥舞着斧头，将一棵棵巨大的白桦树砍倒，再截成数米长的枕木。
在李昂的指挥下，一场浩大的“冰上铺路”工程开始了。士兵们将枕木一段段地铺在冰面上，蒸汽运输车则像蜗牛一样，一米一米地向前挪动。每前进一段距离，士兵们就将车后的枕木搬到前面，循环往复。
寒风呼啸，冰屑飞扬。所有人都咬紧牙关，默默地工作着。
张猛站在高处，遥遥望着那片灯火通明的区域，看着那条由人力和机械共同铸就的“铁龙”，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向着敌人的心脏，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