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秃哥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憋屈过。
他带着残存的契丹勇士,如同被猎狗追赶的兔子,拼命想要逃离身后那座在火光中如同狰狞巨兽的“陆明堡”。城墙根下那噩梦般的滚木礌石和密集箭雨仿佛还在耳边呼啸,同袍们临死前的惨叫声似乎仍在空气中回荡。
“快!快撤到前面的矮树林!”耶律秃哥一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收拢有些溃散的队伍。只要进了那片距离堡垒约一百五十步(约230米)的矮树林,借助地形的掩护,周军的弓箭威胁就会大减,他们就能喘口气,重新集结。
身后的周军并没有出城追击,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却愈发强烈。陆明那个奸猾似鬼的家伙,会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
城墙了望塔上,陆明通过望远镜看着如同受惊羊群般溃逃的契丹人,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对着旁边摩拳擦掌的弩机队队正说道:“老张,看到那个跑在最前面,嗓门最大的那个了吗?对,就是那个看起来像个头目的。给他做个‘标记’,让他跑慢点,等等后面的兄弟嘛。”
弩机队队正老张是个黑瘦精悍的汉子,闻言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大人您就瞧好吧!兄弟们,一号弩机,目标敌酋,距离一百八十步,仰角三分,送他一份‘穿肠箭’!”
“陆明堡”的城墙并非完全光滑,在特定的位置,开设了一些狭长的射击孔。此时,其中一个射击孔后面,一架造型与寻常弩机迥异的器械被两名弩手迅速操控着。这弩机下方有一个带刻度的转盘(简易瞄准具),弩身也更粗壮,最重要的是,它使用的弩箭箭簇更长,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一名弩手根据老张的口令,熟练地转动转盘,调整着弩臂的角度。另一名弩手则用尽腰力,脚蹬手拉,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将混合了牛筋和钢丝的弩弦挂在了弩机上,然后将一支特制的、几乎有小儿手臂粗的弩箭放入箭槽。
“准备完毕!”
老张眯着一只眼,透过射击孔望出去,猛地一挥手:“放!”
“嘣——!”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弦响炸开!那支特制弩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直奔耶律秃哥而去!
耶律秃哥正埋头狂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种不同于普通箭矢的破空声,尖锐得让人心悸!他几乎是凭借多年战场厮杀练就的本能,猛地向旁边一扑!
“噗嗤!”
弩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没能命中要害。但它去势不减,直接射穿了他身后一名亲兵举起试图格挡的皮盾!盾牌如同纸糊般被洞穿,弩箭余威未尽,又狠狠扎进了后面一名契丹士兵的胸膛,带着一蓬血雨,从后背透出半截箭杆,这才力竭停下!
那名被串了“糖葫芦”的士兵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大洞,又看了看前面那个被洞穿盾牌、吓得面无人色的同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耶律秃哥趴在地上,回头看到这一幕,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这威力!这射程!普通的周军制式弩箭,绝不可能在一百八十步外还有如此恐怖的穿透力!
“将军!快走!”幸存的亲兵惊骇欲绝,连忙将他扶起。
耶律秃哥心胆俱寒,再也不敢停留,甚至顾不上肩膀火辣辣的疼痛,连滚爬爬地继续往前跑。
城墙上,老张咂咂嘴:“可惜,差一点。这契丹头子属泥鳅的。二号弩机,三号弩机,覆盖射击前方开阔地,给他们下场‘箭雨’,别让他们跑太整齐了!”
“得令!”
另外两个射击孔后,另外两架改良弩机也发出了怒吼!这一次,射出的不是单支的重箭,而是同时搭载了三支稍细一些、但同样锋锐的弩箭。
“嘣!嘣!”
弩机轰鸣,六支弩箭呈一个小的散射面,覆盖了耶律秃哥前方一片区域。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接连响起!正在狂奔的契丹士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瞬间倒下了四五个!有人被直接射穿大腿,惨叫着倒地;有人被射中后背,扑倒在地抽搐;最惨的一个,被两支弩箭几乎同时命中,一支穿透脖颈,一支钉入腰腹,当场毙命!
这精准而高效的远程狙杀,彻底打乱了契丹溃兵的撤退节奏。他们原本就因之前的滚木礌石而惊魂未定,此刻又暴露在这种超远距离、威力巨大的弩箭打击下,更是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散开!都散开!别聚在一起!”耶律秃哥声嘶力竭地大喊,自己也拼命做出规避动作,之字形跑动,再也不敢直线狂奔。
然而,堡垒城墙上的弩机仿佛长了眼睛一般。
“四号弩机,目标那个往左跑的胖子,对,就是跑起来地动山摇那个……放!”
“五号弩机,右边那几个想躲到石头后面的,预判位置……放!”
老张如同一个冷静的猎人,不断下达着指令。改良弩机不仅射程远超契丹人的弓箭,其稳定性和精准度也非传统弩机可比。加上有望远镜提供视野和测距,守军几乎占据了绝对的信息优势。
一支弩箭呼啸而至,将一个正奋力奔跑的契丹壮汉直接钉在了一棵小树上!弩箭巨大的动能带着他的身体向后撞去,直到箭杆完全没入树干,那壮汉还瞪大着双眼,手脚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才彻底不动。
另一个契丹士兵比较机灵,看到同袍的惨状,立刻趴在地上,试图匍匐前进。他以为自己安全了,毕竟这个角度,城墙上的弓箭手很难射中他。
但他忘了,他面对的不是弓箭,是带抛物线、可以从射击孔向下射击的弩机!
“六号弩机,看见地上那个学王八爬的了吗?给他来个‘地刺’!”老张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嘣!”
弩箭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几乎是擦着地皮飞过,精准地命中了那名匍匐士兵撅起的臀部!
“嗷——!”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夜空!那士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弹了起来,双手捂着鲜血淋漓的屁股,在原地疯狂跳脚,场面一度十分“辣眼睛”。
城墙上,看到这一幕的守军们终于憋不住了,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老张你们太缺德了!”
“这一箭,怕是能让他记住一辈子!”
“陆大人,这算不算精准打击敌方‘士气’部位?”
陆明也乐不可支,对着下面喊道:“老张,干得漂亮!不过下次瞄准点,尽量别浪费箭,一支箭也挺贵的呢!咱们要勤俭持家!”
老张在下面咧着嘴回应:“大人放心,下一箭保证让他再也叫不出来!” 说着,就要命令装填。
那名屁股中箭的契丹士兵听到城头上的对话,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剧痛和羞耻了,连滚带爬,以一种极其扭曲诡异的姿势,跟着溃兵的大流往前疯跑,速度竟然还不慢……
这场单方面的远程狙杀还在继续。契丹溃兵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屠宰场,不知道下一秒死亡的弩箭会从哪个方向射来,又会以何种刁钻的角度夺走自己或身边同袍的生命。他们拼尽全力奔跑,却感觉那片救命的矮树林是如此遥远。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有人开始丢弃身上沉重的兵器和铠甲,只为了跑得更快一点;有人因为极度恐慌而胡乱奔跑,反而脱离了队伍,成了更显眼的靶子;更有人精神崩溃,跪在地上向着城墙方向磕头求饶,然后被毫不留情的弩箭射穿……
耶律秃哥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勇士,心在滴血。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精锐啊!如今却像牲口一样被远程射杀,连敌人的面都没碰到!这种憋屈和无力感,几乎让他发狂。
他终于带着残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矮树林的边缘。到了这里,弩箭的威胁果然小了很多,虽然偶尔还有冷箭从刁钻的角度射入树林,造成伤亡,但比起刚才在开阔地上的地狱场景,已经好了太多。
耶律秃哥靠在一棵树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他的心。他粗略清点了一下人数,来时五百精锐,此刻跟在他身边进入树林的,不足三百人,而且大半带伤,士气已经跌落谷底。
他回头望向那座在夜色中如同洪荒巨兽般的“陆明堡”,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心底的寒意和恐惧。
陆明……还有他那鬼神莫测的手段!这弩机,这射程,这精准度……简直闻所未闻!
“将军,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千夫长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恐,颤声问道。
耶律秃哥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能怎么办?收拢队伍,立刻撤回大营!将此间情况,一字不落地禀报公主殿下!”
他知道,这次偷袭失败,而且败得如此之惨,公主殿下定然震怒。但更重要的是,必须让公主知道,这座“陆明堡”和它的守将陆明,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尤其是那些恐怖的弩机!
堡垒城墙上,看着契丹残兵最终狼狈不堪地遁入矮树林深处,消失在望远镜的视野里,弩机队的射击也渐渐停止。
老张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大人,这就让他们跑了?要不让骑兵出去冲杀一阵?”
陆明放下望远镜,伸了个懒腰:“穷寇莫追,何况是晚上。咱们的表演已经够精彩了,总得留点悬念给下一集嘛。”他拍了拍老张的肩膀,“干得不错,今晚参与防守的弟兄,每人额外奖励一个肉夹馍!弩机队的兄弟,加两个!”
守军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陆大人威武”的声音此起彼伏。
陆明看着远处沉寂下去的矮树林,脸上笑容依旧,但眼神却微微闪动。他知道,经此一役,“陆明堡”和它展现出的防御力量,必定会深深烙印在契丹人,尤其是萧绰的心里。
接下来,那位心高气傲的契丹公主,会如何应对呢?是知难而退,还是恼羞成怒,酝酿更猛烈的风暴?
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丝期待的笑容。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