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府的偏院，果然是个风水宝地。
小翠禀明符玉弦后，这位符家二小姐虽然对陆明采购如此多姜蒜醋的“机密要事”感到些许诧异，但出于对救命恩人的信任和那份难以言喻的好奇，她还是爽快地答应了，拨给了陆明一间闲置的、带小院的下人房暂用。这里相对独立，少有人打扰，正好符合陆明“保密”的需求。
将一大堆瓶瓶罐罐、姜山蒜海、醋坛矿石搬进这间临时实验室后，陆明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了相对安全的空间和充足的原料，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首要任务，是验证姜汁显色反应的可行性。这关乎到他未来能否在关键时刻，具备快速检测某些常见毒物（尤其是砷霜，即三氧化二砷）的能力。在这个投毒事件并不罕见的时代，这手绝活可能就是保命符。
说干就干。
他首先需要高浓度的姜汁提取液。直接榨汁杂质太多，影响观察。他决定采用浸泡萃取加粗略过滤的方法。
取来几大块新鲜生姜，洗净（用的是符府井里打上来的清水，比太医院屋顶的雨水靠谱多了），胡乱剁成碎末——刀工惨不忍睹，与其说是在备料，不如说是在实施暴力。姜末投入一个干净的新瓦盆中，加入少量清水，刚好没过姜末。
“没有酒精，没有有机溶剂，只能用最原始的水提法了……效率低点就低点吧。”陆明一边念叨，一边用手（洗过的）粗暴地揉搓挤压着姜末，试图让姜辣素（主要是姜酚类物质）尽可能溶出。黏糊糊、辛辣刺鼻的姜汁沾满了他的手，感觉像是刚给生姜做了个深度按摩。
浸泡了约莫半个时辰（期间他跑去鼓捣了一下他的水果发酵罐），他用多层粗麻布进行过滤。浑浊的黄色姜汁透过麻布，滴滴答答地落入下方的陶罐中，虽然依旧不够清澈，但比直接榨汁已经好了很多。
得到初步的姜汁提取液后，陆明开始了他的“显色实验”。他没有砷霜这种剧毒物来做阳性对照，但这难不倒他。他记得姜汁中的姜黄素类物质不仅能与砷反应，也能与一些其他金属离子产生颜色变化，虽然特异性和灵敏度不如专业试剂，但在古代作为初步筛查手段足够了。
他找来了几种可能产生干扰或对比的物质：
1. **铁离子：** 从绿矾（硫酸亚铁）溶液中取了一点。
2. **铜离子：** 从胆矾（硫酸铜）溶液中取了一点。
3. **钙离子：** 用石灰水（氢氧化钙溶液）。
4. **可能存在的杂质：** 一点厨房里顺来的（问过小翠）食盐溶液。
实验器具依旧是简陋得令人发指：几个洗干净的小瓷碟（从符府厨房借的，承诺用完洗干净归还），几根削尖的小木棍当搅拌棒。
陆明深吸一口气，如同进行神圣的仪式，用木棍蘸取少量姜汁提取液，分别滴入几个小瓷碟中。
然后，他依次向不同的碟子里加入少量备好的溶液。
第一个，加入绿矾溶液（铁离子）。
姜汁与淡绿色的绿矾溶液混合，颜色……似乎变得更黄更深了一点？但变化不明显，可能是心理作用。
第二个，加入胆矾溶液（铜离子）。
蓝色的胆矾溶液与姜汁混合，颜色变得有些浑浊的绿褐色……这变化有点意思，但似乎也不是特别显着。
第三个，加入澄清的石灰水（钙离子，碱性环境）。
当石灰水滴入姜汁的瞬间，神奇的变化发生了！
原本淡黄色的姜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鲜艳的橙红色！
“哦？！”陆明眼睛一亮！碱性环境下姜黄素变红！这个现象他知道！虽然这不是检测毒物，但验证了姜汁提取液的有效性，而且这颜色变化足够明显！
第四个，加入食盐溶液。
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姜汁的本色。
“看来，姜汁在碱性条件下变色最明显。砷霜溶于水也是偏碱性的……理论上应该也能引发颜色变化，而且可能更特异。”陆明摸着下巴分析，“虽然没有真毒药验证，但原理上应该说得通。关键是找到颜色变化的临界点和稳定性……”
他兴致勃勃地开始调整姜汁的浓度，尝试用不同比例的清水稀释，然后分别加入石灰水，观察颜色变化的深浅和速度。他还尝试将姜汁稍微加热（用小油灯小心翼翼地在瓦盆下加热），看看是否能增强显色效果。
一时间，小院里摆满了各种颜色深浅不一的橙红色、黄色小碟子，看起来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郁的、有点上头的姜味和淡淡的石灰味。
就在他全神贯注记录（用木炭在草纸上画鬼符）不同浓度姜汁与石灰水反应的颜色梯度时，一个轻柔而带着好奇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陆医官，你这是在……作画吗？”
陆明吓了一跳，手里的木炭差点掉进姜汁碟子里。他猛地回头，只见符玉弦正站在院门口，一身淡雅的衣裙，在午后的阳光下仿佛会发光。她微微歪着头，看着满院子五颜六色的小碟子，美眸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好奇和……一丝忍俊不禁。
显然，这诡异的“实验现场”和冲天的姜味，把这位深闺大小姐给吸引过来了。
陆明老脸一红，赶紧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想挡住那些“作品”，可惜数量太多，根本挡不住。
“呃……符小姐，您怎么来了？”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手上还没洗干净的姜汁蹭到了头发上，自己却浑然不觉。
符玉弦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以及头上那点醒目的黄色，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起来，如同春冰乍裂，清泉流淌。
“我听小翠说，陆医官在此研制‘机密要事’，动静颇大，便过来看看。”她款步走进小院，目光扫过那些小碟子，饶有兴致地问，“这些……颜色各异的水，便是陆医官研制的药水？”
陆明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解释这看起来像小孩子玩过家家的行为。他急中生智，一脸“严肃”地开始忽悠：“符小姐有所不知，此乃下官正在试验的‘姜黄显色法’。”
“姜黄显色法？”符玉弦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正是！”陆明拿起一个变成橙红色的碟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您看，这普通的姜汁，遇到某些特定的‘物质’——比如这石灰水——便会显现出如此鲜明的橙红色。下官正在摸索其规律，试图利用此种特性，来鉴别一些……嗯，不易察觉的‘不洁之物’。若能成功，或可应用于验毒、验水等诸多方面，于国于民，大有裨益！”
他把“验毒”两个字稍微加重了一点，但又不过分强调，显得既高大上又合情合理。
符玉弦果然被吸引了。她虽然不懂化学，但“验毒”、“鉴别不洁之物”这些概念她是明白的。她看着陆明手中那碟橙红色的液体，又看了看他脸上那混合着认真、自信和一点点姜汁污渍的古怪表情，心中对他的好奇更浓了。
这位陆医官，似乎总能弄出些闻所未闻、却又似乎暗含玄机的东西。
“原来如此。”符玉弦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陆医官心系民生，孜孜以求，令人敬佩。”她顿了顿，看着陆明头上的姜汁，善意地提醒道，“不过，陆医官也需注意休息，莫要太过劳累。”尤其是……注意个人卫生。后面这句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陆明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头顶，摸到一手黏糊糊，顿时大囧，赶紧把手放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符玉弦见他窘迫，再次轻笑，也不再打扰，柔声道：“陆医官且忙，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小翠便是。”说完，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转身袅袅离去。
送走符玉弦，陆明长长吐了口气，感觉比做实验还累。他赶紧打水洗干净头和手，看着满院的“杰作”，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经过这番折腾，他对姜汁显色反应的信心更足了。虽然没有绝对把握，但至少有了七八成。他小心地将最成功的那几份高浓度、显色明显的姜汁提取液用蜡封好，珍藏起来。
“姜汁验毒，算是有了个底。”陆明收拾着实验现场，心里琢磨着下一步，“接下来，该重点攻关‘神仙醉’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几个正在默默发酵、散发着微妙酒酸气的水果罐子。
酒精，才是当前性价比最高、应用最广的“万能钥匙”！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高度酒精那醇烈而诱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