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械窟底层，“沉渊”入口。
何不牧站在那道由无数扭曲青铜齿轮咬合而成的巨大闸门前，掌心那块巡天令碎片正隔着油布疯狂“蹦迪”，震得他手腕发麻。碎片边缘的时空涟漪如同烧开的水，不断冲击着油布，传递出一种近乎“饿死鬼投胎”的急迫感。
“喷！这小破片儿，闻到‘龙骨’味儿比小九看见鸡腿还激动！”烬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开，带着一丝久违的亢奋，“小子，开门！让本座看看这‘农场主’的‘剔骨刀’边角料，够不够硬！”
何不牧深吸一口气，掏出墨老给的“天工令”，按在闸门中央一个凹陷的齿轮孔洞中。
嗡——咔咔咔咔——！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巨兽苏醒，巨大的齿轮闸门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股混合着冰冷金属锈蚀、古老尘埃、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星海深处的秩序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出！
门后，并非想象中堆满龙骨残骸的仓库，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不是纯粹的黑暗，更像是一片被凝固的、粘稠的宇宙空间。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弱银光的金属碎片，如同星辰碎屑，悬浮在这片黑暗之中，缓缓旋转、沉浮。
碎片之间，隐约可见断裂的巨大骨骼轮廓，每一根都长达数十丈，通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银色，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如同电路板般的玄奥符文。
符文黯淡无光，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秩序波动，仿佛沉睡的巨兽残留的呼吸。
“卧槽！星空垃圾场？”云勿进缩在何不牧身后，胖脸煞白，小眼睛瞪得溜圆，“这…这骨头渣子看着比胖爷我祖传的腌菜坛子还邪乎！闻着就一股子…呃…过期消毒水味儿？”
“闭嘴，死胖子！”烬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是‘秩序星银龙骨’！‘卯七’那镰刀就是用这玩意儿打的框架！里面残留的秩序法则烙印，对你这‘异种毒韭菜’来说，就是剧毒砒霜！但对本座这缕残魂…嘿嘿，大补！”
何不牧没理会两人的斗嘴。他踏入这片“沉渊”，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微弱斥力的能量场，如同踩在凝固的果冻上。
焚天领域应激张开，暗金色的混沌星火在体表流淌，将那股无孔不入的秩序威压隔绝在外。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感觉像是赤脚踩进了布满冰碴的泥潭，冰冷刺骨，步履维艰。
小九从他领口探出脑袋，熔金左瞳死死盯着远处一根断裂的、符文最为密集的巨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幽暗右瞳却闪过一丝好奇。
她背后的龙翼微微扇动，混沌星火在鳞片缝隙间流淌，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抵御着秩序侵蚀。
“兄弟，这地方…风水不太好啊！”石敢当扛着石柱，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四周。他体表青铜光泽流转，搬山巨力形成的重力场域在身周形成一圈微弱的力场，勉强抵消着部分秩序压力，但每一步都踏得沉重无比。
慕容雪冰魄剑域收缩至极致，如同覆盖全身的冰晶铠甲，寒气内敛，将秩序威压冻结、迟滞。叶无忧身影模糊，如同融入这片粘稠的黑暗，裂空匕的寒芒在指尖若隐若现，随时准备切割空间脱身。墨星和苏璎璎珞则脸色凝重，星陨盘和花粉领域全力运转，抵御着无处不在的秩序侵蚀。
玉琉璃站在最后，琉璃宝鉴悬浮头顶，七彩光华流转，镜面龟裂的纹路在秩序威压下微微闪烁。她看着何不牧的背影，湖绿罗裙在黑暗中如同一抹倔强的生机，眼神复杂难明。
“小子，别怂！往前走！那根最粗的、符文最亮的断骨！就是它！”烬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不可耐，“把瓦片怼上去！让本座尝尝这‘砒霜’够不够劲！”
何不牧依言，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步走向那根如同山脉横亘的暗银巨骨。越是靠近，秩序威压越强，焚天领域的混沌星火被压缩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识海中的道火熔炉疯狂运转，熔炼着侵入的秩序之力，却如同杯水车薪。
终于，他站在了巨骨断裂的横截面之前。那断面光滑如镜，上面流淌着如同活物般的银色符文，散发出冰冷、死寂、却又浩瀚无边的秩序气息。掌心的巡天令碎片已经烫得惊人，边缘的时空涟漪剧烈波动，仿佛要挣脱束缚！
“就是现在！”烬咆哮！
何不牧不再犹豫，一把扯下油布，将那块冰冷的巡天令碎片，狠狠按向巨骨断面的符文中心！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刺耳的爆鸣瞬间炸响！
碎片与骨面接触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秩序风暴轰然爆发！暗银色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炸般亮起！无数细密的银色秩序锁链从骨面符文上疯狂窜出，如同亿万条毒蛇，瞬间缠绕上碎片！碎片剧烈震颤，边缘的时空涟漪被强行压制、扭曲！
一股冰冷、霸道、带着绝对净化意志的秩序能量，顺着碎片，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冲入何不牧体内！
“呃啊——！”何不牧闷哼一声，如遭雷击！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焚天领域剧烈震荡，暗金火焰疯狂摇曳，几乎熄灭！侵入体内的秩序能量如同亿万把冰刀，疯狂切割着他的经脉、血肉、甚至神魂！道火熔炉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炉壁瞬间布满裂纹！
“兄弟！”云勿进吓得魂飞魄散！
“何师兄！”慕容雪剑光一闪，冰魄剑气斩向缠绕碎片的秩序锁链！叮！剑气崩碎，锁链纹丝不动！
“给本座——烧！”烬在识海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何不牧双目赤红，强忍剧痛，将熔炉之心催发到极致！识海中，亿万微型混沌熔炉虚影疯狂旋转！混沌星火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撞向那股入侵的秩序洪流！
轰隆——！！！
识海内仿佛发生了宇宙大爆炸！混沌与秩序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浩瀚的力量疯狂对冲、湮灭、吞噬！何不牧七窍流血，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甚至渗出细密的血珠！焚天领域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崩溃！
“小子！撑住！这是淬炼！熔炉之心想要突破18级，就得熔了这‘硬菜’！”烬的声音带着一丝疯狂和…虚弱？他的残魂意念在秩序风暴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块被无数秩序锁链缠绕的巡天令碎片，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暗光芒！碎片表面，那些坑洼的纹路如同活了过来，疯狂蠕动、延伸、交织！
一股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混沌气息，从碎片深处顽强地渗透出来！这股气息，与何不牧的混沌道火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带着一种…历经万劫不灭的桀骜！
碎片边缘的时空涟漪，不再是被压制，而是开始主动吞噬、同化缠绕它的秩序锁链！灰暗的光芒如同贪婪的巨口，将银色的秩序能量一点点“啃食”、“消化”！
“卧槽？！”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这破瓦片…在…在自我修复？！它在吃‘卯七’的秩序烙印？！它…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随着碎片吞噬秩序能量，一股精纯、温和、带着滋养神魂力量的混沌本源之力，如同涓涓细流，反哺回何不牧体内！这股力量瞬间抚平了他经脉的撕裂感，修复着道火熔炉的裂纹！
更神奇的是，一部分力量直接涌入识海深处，滋养着烬那缕摇摇欲坠的残魂！
“呃…舒坦…”烬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叹息，模糊的意念瞬间凝实了许多，甚至…隐隐壮大了那么一丝丝？“喷！本座感觉…像泡了个温泉？还是加了十全大补丸的那种？这破瓦片…够意思！”
何不牧压力骤减！他抓住机会，熔炉之心全力运转，引导着这股反哺的混沌本源，配合自身道火，疯狂熔炼、转化侵入体内的秩序能量！焚天领域的暗金火焰重新稳定，颜色更加深邃，边缘跳跃的混沌星火更加凝练！焚天境13级的壁垒，在内外双重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给我——破！”何不牧心中怒吼！
轰——！！！
识海熔炉虚影猛地一震！炉壁裂纹瞬间弥合！炉火暴涨！一股全新的、更加强大的力量感席卷全身！焚天领域轰然扩张！范围更大！温度更高！空间禁锢之力更强！那根巨骨散发出的秩序威压，被硬生生逼退三尺！
焚天境14级！成！
“嗷呜！”小九感受到何不牧的突破，兴奋地低吼一声，熔金左瞳光芒大盛！她张开小嘴，对着缠绕碎片的秩序锁链，猛地一吸！
呼——！
一股精纯的混沌龙息喷出！龙息所过之处，秩序锁链如同遇到克星，瞬间黯淡、软化！碎片吞噬速度暴增！灰暗光芒更加炽烈！
“喷！小泥鳅鳅抢食呢？！”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但更多的是兴奋，“不过…干得漂亮！加把劲！把这破骨头架子啃干净！”
一人一龙一残魂，配合默契。何不牧熔炉之心提供熔炼转化之力，小九混沌龙息削弱秩序锁链，碎片自身疯狂吞噬修复。那根庞大的暗银巨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表面的符文如同被橡皮擦抹去，变得模糊不清。而那块巡天令碎片，却如同吸饱了水的海绵，表面坑洼的纹路变得清晰、饱满，边缘的时空涟漪更加稳定、深邃，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灵性波动！
“这…这瓦片成精了？”云勿进看得目瞪口呆，“它…它在长肉？！”
“不是长肉，”玉琉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琉璃宝鉴光华流转，映照着碎片的变化，“是…秩序锁链的烙印在被它吸收、转化…它在修复自身的‘道痕’！这碎片…绝非凡物！”
就在这时！
“哼！一群小崽子！闹腾够了没？！”
一个干涩、沙哑，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沉渊中响起！
墨老佝佝偻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众人身后。他依旧穿着那件万年油污袍，枯槁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何不牧手中那块光芒流转的碎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与贪婪？！
他一步踏出！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威压轰然降临！不同于巨骨的秩序冰冷，也不同于何不牧混沌的灼热，而是一种…仿佛掌控了天地规则、言出法随般的绝对意志！沉渊中悬浮的金属碎片瞬间停滞！狂暴的秩序风暴被强行抚平！连小九的混沌龙息都被压制得缩回口中！
渡劫期！真正的渡劫期威压！言出法随！天地共鸣！
“都活着？挺好。”墨老干涩的声音响起，没什么热情，却也不冷漠，“没把自己炼废了，算你们还有点脑子。”
他走到何不牧身边，浑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他识海深处那正在成型的熔炉大阵虚影，以及烬那缕凝实了许多的残魂。
“焚天境十四级…根基还算扎实，没被那野火烧糊了脑子。”墨老微微颔首，算是难得的肯定，“你这道火…有点门道。混沌为基，熔炼万物，倒是有几分上古‘焚星熔炉’的影子。可惜，火候差得远。”
“焚星熔炉？”何不牧心中一动。
“哼，传说中能焚尽星辰的玩意儿，早绝迹了。”墨老嗤笑一声，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追忆，“如今这方天地…能修到渡劫，已是站在了‘韭菜堆’的尖尖上。”
他枯槁的手指随意指向自己：“老夫墨之阡阡，苟活万载，堪堪摸到渡劫门槛，在这东荒之地，也算顶了天。”
渡劫期！
众人心头剧震！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位看似邋遢的老者自曝境界，依旧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石敢当停下动作，慕容雪收回剑气，云勿进也停止了滑铲，连小九都好奇地歪头看向墨老。
渡劫期，那是度过了恐怖天劫，触摸到一丝天地法则的存在！在玄天宗，元婴已是长老，化神也就一两位！而眼前这位，竟是渡劫大能！
“渡劫之上呢？”何不牧忍不住问道，“大乘期？真仙？”
“大乘？”墨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难以言喻的敬畏，“那是传说中的境界。古籍有载，言其‘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但…万载以来，无人得见。或许…只是古人臆想？又或许…”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早已被‘牧天’收割殆尽？”
提到“牧天”，墨老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如同被无形的重物压住。
“至于‘牧天’…”他抬起头，望向熔炉阵上方模拟的、虚假的星空穹顶，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那等存在…其境界…不可知！不可测！不可想！如同蝼蚁仰望星河，遥不可及！我们…不过是祂牧场里，稍大些的虫子罢了。”
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熔炉阵的灼热。连跳动的炉火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所以，”墨老收回目光，浑浊的眸子重新变得锐利，如同淬火的钢针，刺向何不牧，“别好高骛远！五年！把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本事，给老夫练扎实了！在‘天工开物大典’上，亮出点真东西！让那群眼高于顶的家伙看看，什么叫‘野路子’的锋芒！”
他枯槁的手指点了点何不牧掌心的巡天令碎片，“特别是你，小子。你这‘混沌道火’的火候，配上这块‘硬骨头’，说不定…真能给那‘巡天神舟’的铁疙瘩，淬出点不一样的火花！”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佝偻着背，拖着油污袍，慢悠悠地消失在熔炉阵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干涩的余音在轰鸣声中飘荡：
“记住，玩火…别把自己烧糊了。”
熔炉阵中，一片寂静。只有炉火燃烧的“呼呼”声和远处锻锤的轰鸣。
“渡劫期…大虫子…”烬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一丝复杂和自嘲，“这老家伙…倒是个明白人。小子，听见没？五年！给本座…呃，给我把火再烧旺点！等我神魂再恢复几成，带你去找‘卯七’那混蛋算账！把他那破镰刀…融了给你打把烧烤叉！”
何不牧握紧手中温热的巡天令碎片，感受着识海内烬那愈发凝实、跳动着星火微光的残魂，又看了看肩头龙翼流光溢彩、熔金左瞳充满活力的小九。
他缓缓起身，焚天领域无声流转，暗金火焰在眸底深处跳跃。
“好。”他轻声应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五年后，天工大典…”
“我们的烧烤摊，去给那‘巡天神舟’…加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