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川外五十里，胭脂骑副统领红绡抹去额前汗水，指尖沾着的黑色尘土立刻在肌肤上灼出一道浅痕。
“这鬼地方…”她低声咒骂，挥手示意身后队伍停下。
眼前景象令人心悸。原本应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此刻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黑。树木枯死，枝叶上凝结着诡异的霜华，即使站在这个距离，也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阴寒从前方山谷中弥漫而出。
“副统领，我们不能再往前了。”斥候队长云七指着地面，“从昨夜开始，地表开始结出这种黑色冰晶，马匹踩上去便会嘶鸣不安，有两匹已经口吐白沫。”
红绡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些闪烁着幽光的晶体。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尖触碰，只听“嘶”的一声，精钢打造的刀尖竟瞬间覆盖上一层黑霜。
“阴煞蚀骨…”她喃喃道，想起临行前谢清晏的嘱咐，“幽冥川乃天地至阴之地，阴煞之气可蚀骨销魂，寻常人靠近不得。”
“我们发现了这个。”云七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包裹的物品，展开后是一截断箭，箭身漆黑，箭镞呈蛇信状分叉，“在东北方向三里处，有打斗痕迹，这箭就插在树上。”
红绡接过断箭，眼神一凛：“玄天教的蛇信箭。他们果然抢先一步。”
“更奇怪的是，”云七补充道，“打斗现场有血迹，但血迹呈紫黑色，且周围草木全部枯死，不像是普通人受伤留下的。”
红绡眉头紧锁：“传令下去，就地扎营，设三重警戒。派两队轻骑往东西两侧探查，看能否找到绕行的路径。我亲自去看看那处打斗现场。”
“副统领，王妃交代过…”
“王妃交代我们探查幽冥川情况，不是来送死的。”红绡打断他，目光锐利，“若连外围都突破不了，我们有何面目见王爷和王妃？”
正当她起身准备出发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马匹受惊的嘶鸣和兵刃出鞘的声音。
“敌袭！”
官道上，一行车队正快速南下。
马车内部经过特殊改造，铺设了厚厚的软垫，萧逐渊半卧其中，脸色苍白如纸。即使服用了沈知微留下的赤阳融雪丹，他仍能感觉到寒鸦之毒在体内蠢蠢欲动，如同冰冷的蛇在血脉中游走。
谢清晏坐在他身侧，一手与他相握，淡金色的微光从她指尖流淌而出，缓缓注入萧逐渊体内。她的额上渗出细密汗珠，连续不断的血液输送和神力维持让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
“够了，清晏。”萧逐渊忽然开口，声音虚弱却坚定，“你已经连续三日为我续命，再这样下去，幽冥川未到，你先倒下了。”
谢清晏摇头，唇角却勾起一抹浅笑：“放心，半神之躯没那么脆弱。倒是你，若我不以血脉之力相护，寒鸦之毒早就攻心了。”
马车突然减速，外面传来亲卫队长陈澜的声音：“王爷，王妃，前方有情况。”
谢清晏与萧逐渊对视一眼，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前方道路上横着数辆破损的货车，货物散落一地，十余人或坐或卧，看上去像是遭遇了劫匪的商队。
“小心有诈。”萧逐渊低声道，眼神锐利如初。
谢清晏点头，对陈澜吩咐：“派一队人去看看，其余人警戒。”
很快，亲卫回报：“王爷，王妃，确是一支商队，自称从南疆而来，运往京城的货物被劫，多人受伤。他们中有个老人伤得很重，恳求我们施以援手。”
谢清晏凝目望去，见人群中一老者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血迹斑斑，不似作假。她正要开口，突然眉心微蹙，感应到一股极其微弱却熟悉的波动。
“我去看看。”她轻声道，不顾萧逐渊劝阻的眼神，“放心，我心中有数。”
走下马车，谢清晏在陈澜和四名亲卫的护送下走向商队。她看似关切地查看伤员，实则暗中感应着那股奇特的波动。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一名昏迷不醒的年轻人身上。
“此人伤得不轻。”她蹲下身，假意为青年把脉，指尖触及其手腕时，一股信息突然涌入脑海——那是太初符印感应到同源力量后传递的讯息。
“玄天教暗桩…南商异动…幽冥川埋伏…”
谢清晏面色不变，起身对陈澜道：“给他们留下些伤药和食物，我们再行半日就能抵达驿站，派人送他们去那里求助。”
回到马车上，她立刻贴近萧逐渊耳边，声音低不可闻：“是玄天教的探子，那名昏迷青年体内有太始印记，虽被刻意掩盖，却逃不过我的感应。他们想拖延我们的行程。”
萧逐渊眼中寒光一闪：“看来太始已经知道我们要去幽冥川。”
“不仅如此，”谢清晏神色凝重，“我从那印记中读到零碎信息，南疆三大商帮已联合玄天教残党，在通往幽冥川的各处要道设下埋伏。更重要的是，胭脂骑可能已陷入险境。”
萧逐渊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恢复杀伐决断的摄政王本色：“陈澜，改变路线，走苍云古道。传令飞隼，通知最近的驻军，以剿匪名义清理通往幽冥川的要道。再派一队轻骑先行，接应胭脂骑。”
命令一道道传下，整个队伍立刻改变方向，转向一条更为崎岖隐蔽的山路。
谢清晏握住萧逐渊冰冷的手，轻声道：“你早就料到会有埋伏？”
萧逐渊扯出一丝苦笑：“太始掌控朝堂多年，纵然国舅倒台，他的眼线也不可能彻底清除。我重伤垂危的消息早已传开，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他反手握住谢清晏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清晏，答应我，若真到了生死关头，不必管我，你必须活下去。”
谢清晏目光坚定，一如北疆风雪中那般决绝：“我们同生共死，没有第二种可能。”
京城，苏府密室内。
沈知微面对满墙的商路图，眉头紧锁。图上，数条从南疆通往京城和幽冥方向的路线被标红，旁边密密麻麻注明了各地绣票兑换点的异常情况。
“南商在大量抛售绣票，兑换现银。”她喃喃自语，“三天内，仅江南一地就兑走八十万两，再这样下去，国库储备不足以支撑…”
门外传来轻轻叩响，苏玉绾推门而入，面色凝重：“知微，情况不妙。南疆三大商帮联合发布声明，质疑绣票信用，要求全面兑付。各地分行挤兑现象严重，再不想办法，不出十日，绣票体系就会崩溃。”
沈知微眼神锐利：“他们这是要断王爷和王妃的后路。前线急需物资，若绣票体系崩溃，军需供应将难以为继。”
“更可怕的是，”苏玉绾压低声音，“我收到密报，南商背后有朝中势力支持。国舅虽倒，其党羽未清，有人暗中提供朝廷动向和财政机密。”
沈知微猛地转身：“是谁？”
苏玉绾摇头：“藏得很深，但我怀疑…”她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与太医署有关。”
“人心之毒…”沈知微想起苏谷主的警告，心头一凛。她快步走到案前，提笔疾书：“即刻起，全国绣票兑付改为限额，每人每日不得超过十两。同时，发布公告，朝廷将以国库为担保，确保绣票流通。”
“这能行吗？”苏玉绾担忧道，“若民众恐慌加剧…”
“必须行！”沈知微斩钉截铁，“另外，我要你动用贵妇联盟的所有关系，让京城各大商铺公开声明只收绣票，拒收白银，制造绣票更可信的声势。”
苏玉绾眼睛一亮：“反向操作…我明白了！”
“还有，”沈知微眼中闪过寒光，“查太医署，就从最近接触过王爷病情档案的人查起。”
苏玉绾离去后，沈知微走到窗前，望向南方天空，轻声自语：“王爷，王妃，京城有我，你们定要平安归来。”
苍云古道上，马车颠簸前行。
萧逐渊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谢清晏却毫无睡意。她感应到怀中玉符微微发热——那是顾临月灵魂栖身之处。自从接近幽冥川方向，玉符就时有异动，仿佛感应到什么。
车外忽然传来陈澜急促的声音：“王妃，前方有胭脂骑发出的信号弹，红色，紧急求援！”
谢清晏心头一紧，红色信号，意味着胭脂骑遭遇了无法独立应对的强敌，伤亡惨重。
她看了眼沉睡的萧逐渊，轻轻为他掖好毯子，眼中闪过决然。
“传令，全速前进，接应胭脂骑。”
幽冥川的阴影在前方等待，而背后的阴谋如影随形。一个月的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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