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晓光醒来时,眼睛还带着些许红肿,但那双乌溜溜的眸子里,昨日那种近乎绝望的悲伤已经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新生的光亮所取代。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放在枕头边上的那个“小老虎书包”。
指尖触碰到那粗糙却温暖的碎布质感,触摸到那歪歪扭扭却神气活现的“王”字,还有那用黑色丝线缝出的、向上翘起的胡须,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安心的弧度。
这个书包不一样了。它不再是被撕裂的、象征着屈辱和伤心的破败品。它是三舅用神奇的“魔法”变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小老虎”!它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强大的、能够驱散阴霾的力量。
吃早饭的时候,她把这个书包紧紧抱在怀里,甚至不舍得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喝玉米糊糊时,眼睛也时不时地瞟向它,仿佛确认它还在,那份勇气就还在。
苏建国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百感交集。他默默地将一个煮鸡蛋剥好,放进她碗里。苏卫东依旧沉默,但在晓光背起书包准备出门时,他极其快速地将两颗奶糖塞进了“小老虎”前面的小口袋里。苏卫民则只是憨憨地笑着,看着晓光背上他的“作品”,红肿的眼睛里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李春燕仔细地帮晓光整理好衣服和辫子,最后,手指轻轻拂过“小老虎”那双圆溜溜的布眼睛,柔声说:“我们光光和小老虎一样勇敢。”
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晓光的心不再像往日那样充满忐忑和回避。她依旧会下意识地避开人群,但背上的“小老虎”仿佛是一个沉甸甸的、温暖的依靠,让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那总是微微蜷缩的小小脊梁。
她甚至第一次,不是低着头,而是微微扬起了小脸,让清晨微冷的风吹过她的面颊。“小老虎”在她背后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着,那张大笑的脸庞和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在替她扫视着前方。
踏入校门的那一刻,熟悉的焦虑感再次袭来。她能感觉到一些目光落在她身上,或者说,是落在她背后那个与众不同的书包上。
窃窃私语声果然响了起来。 “快看!苏晓光的书包!” “那是什么啊?好奇怪!” “上面缝了个什么东西?猫吗?” “看着好丑啊…破破烂烂的…”
晓光的心脏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就想把书包藏到身后,脚步也顿住了。自卑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
但就在这时,背后“小老虎”那粗糙的触感清晰地传来,三舅专注缝补的模样、大哥二哥沉默的守护、春燕嫂子温柔的话语,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垮了那冰冷的藤蔓。
她深吸了一口气,非但没有躲藏,反而更加用力地挺直了背,让那个“小老虎书包”更加完整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她甚至能感觉到“小老虎”那双圆眼睛正在替她勇敢地“瞪”回去。
然而,预想中的嘲笑并没有升级。
因为那书包实在太特别,太超出常理了。孩子们的好奇心很快压过了恶意。
有几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睁大了眼睛仔细看。 “咦?好像是个老虎头?” “你看它的眼睛,是布缝的!” “还有胡须!会动耶!” “上面还有个‘王’字!真好玩!”
语气从最初的鄙夷,变成了惊奇和探究。甚至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忍不住小声问:“苏晓光…你这书包…在哪买的呀?”
晓光愣了一下,看着对方眼里纯粹的好奇,而不是嘲讽,一直紧绷的小心脏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小声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回答:“…不是买的…是我三舅…给我做的。”
“你三舅做的?!” 那女孩惊讶地提高了声音,引来了更多好奇的目光,“你三舅还会做这个啊?好厉害!”
虽然“厉害”这个词用在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和抽象的老虎脸上有些夸张,但此刻,在晓光听来,却如同天籁。她的小脸微微泛红,第一次没有因为提到舅舅而感到难堪,反而有一种微弱的、奇异的自豪感。
课间的时候,那个“小老虎书包”甚至成了一个小小的焦点。不少同学都围过来看稀奇,对着那独特的造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虽然偶尔还是会听到“好怪”、“真丑”的评价,但更多的是一种新奇和好玩的态度。
刘小军那伙人也看到了,他们撇撇嘴,想说什么风凉话,但看到那么多人都围着看,甚至有人表示“挺酷的”,他们那点嘲弄的话也就没能说出口,只是哼了一声走开了。
明显的、恶意的嘲笑声,竟然真的暂时减少了。
晓光依旧不是受欢迎的中心,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安静的,独自一人。但她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总是带着赤裸裸的排斥和怜悯,有时也会带着单纯的好奇。
她变得更加喜欢她的“小老虎书包”了。它不仅是一个书包,更像是一个护身符,一个由舅舅们笨拙却无比真挚的爱意编织成的、独一无二的守护神。它提醒着她,即使在外面受到伤害,家里永远有一个神奇的“三舅”,能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把破碎的东西变成宝贝。
放学排队时,她背着那个神气活现的“小老虎”,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她依旧会下意识地寻找李春燕的身影,但这一次,她等待的姿态里,少了几分惶然,多了几分安稳。
当李春燕看到她,笑着朝她招手时,晓光背着她那独一无二的“守护神”,迈着比以往稍稍轻快一点的步子,跑了过去。
“小老虎”在她背后一颠一颠,那张大笑的脸,仿佛也在迎着风,无畏地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