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剑涧的兵戈煞气如同沉入水底的锈铁,在两人突破的余波散尽后,重归死寂。光滑的巨石,断裂的巨刃残骸,崖壁上那道巨大的剑痕,都再次蒙上岁月的尘埃,仿佛刚才那引动天地残念、助人破关的短暂共鸣从未发生。
王浩和阿宁盘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周身弥漫着炼气十层圆满特有的、圆融内敛却又磅礴厚重的气息。阿宁体内奔涌的灵力如同粘稠的暗金色岩浆,沉凝、凶戾,每一次循环都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感,铁胆拳套在膝前幽光流转,仿佛随时能爆发出碎岳断江的威能。王浩的气息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淡蓝色的灵力流转间带着冰冷的秩序感与一丝空间亲和力,青木短杖斜插身前,杖头木珠在圆满灵力的滋养下,内蕴的草木精粹本源似乎也活跃了一丝。
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着四肢百骸,充盈着丹田那枚被拓展到极限、如同星辰漩涡般缓缓旋转的气旋。举手投足间,仿佛能引动周遭天地灵气的微弱呼应。五感被提升到极致,枯草在风中断裂的细微声响,沙砾在石缝中滚动的轨迹,甚至远处断云崖那如同实质的罡风咆哮声,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响。
寿元。
炼气圆满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生命本质的初步蜕变。那层无形的枷锁被打破,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更加绵长悠远的气息在体内流淌。过往因重伤、透支留下的细微暗伤被圆融的灵力彻底抚平,筋骨血肉如同被重新淬炼,充满勃勃生机。这意味着,他们拥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冲击那道横亘在仙凡之间的天堑。
然而……
伴随着力量与寿元一同汹涌而至的,是一种更深沉、更迫切、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渴望!
筑基的渴望!
它不再是小比之后,面对资源垄断时冰冷的计算与不甘。不再是听闻筑基草传闻时,被贪婪点燃的嗜血冲动。它源自生命跃迁的本能,源自圆满气旋深处那无法抑制的悸动!
王浩内视自身。
丹田内,那枚由“精简周天模型”与初步凝实的“内符阵列”共同构筑的淡蓝色气旋,正以前所未有的高效速度旋转着。炼气十层圆满的灵力在气旋中奔流、压缩、提纯,已经达到了一个理论上的极致!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每一缕灵力都充满了“躁动”不安的气息!它们渴望被赋予全新的形态,渴望挣脱气旋的束缚,渴望……凝结!
凝结成什么?
道基!
那无形无质,却承载着大道法则、生命本源质变的无上根基!
王浩清晰地“感觉”到,气旋的核心,那“内符阵列”的光影中心,一丝微弱的、却带着某种更高层次法则韵律的“悸动”正在生成!它如同初生的火种,贪婪地汲取着气旋中奔涌的灵力,却又无法真正点燃,只能在极限的压缩中徒劳地闪烁、挣扎。每一次闪烁,都带来丹田深处一阵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渴望与空虚匮乏的灼痛!
这便是炼气圆满的“躁动”!是灵力渴望质变,生命渴望跃升的本能呐喊!
“妈的……痒!骨头缝里都痒!”阿宁烦躁地低吼一声,猛地站起身,炼气十层圆满的沉重气息如同无形的山岳压下,震得脚下黑岩簌簌掉落碎石。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仿佛想将那股源自丹田深处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灼热渴望给砸出去。“这破圆满……比没突破还难受!像……像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
他内视的精度远不如王浩,无法清晰感知气旋核心那法则雏形的悸动。但他那源自凶兽血脉的本能,却比冰冷的逻辑更直接地感受到了生命层次的强烈召唤!他的丹田气旋如同一个沸腾的血池,暗金色的灵力疯狂咆哮、冲撞,每一次冲击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痛与难以满足的饥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气旋深处疯狂地生长、抓挠,想要破壳而出!这感觉让他坐立难安,只有挥拳砸向虚空,才能稍稍宣泄那几乎要将身体撑爆的磅礴力量与……空虚!
就在这时——
王浩怀中紧贴令牌的琉璃碎片,在感应到两人丹田深处那极致压缩、渴望质变的“道基悸动”时,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饿狼嗅到血腥般的剧烈贪婪与渴望!碎片内部那精密冰冷的能量结构疯狂闪烁,传递出对“道基雏形”所蕴含的那一丝微弱法则韵律的极致觊觎!一股无形的吸力甚至隐隐透出,试图穿透王浩的灵力封锁,去攫取、去吞噬那刚刚诞生的法则火种!
“呃!”王浩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新生的圆满灵力疯狂涌向丹田核心,化作最坚固的壁垒,死死守护住那一丝脆弱的悸动!大脑中数据流狂飙,无数压制符文瞬间生成,覆盖碎片!
而阿宁胸口紧贴的“安”字木牌,也同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光芒!一股带着守护与净化意志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注入他沸腾的气旋,安抚着那狂暴的灼痛与饥渴,同时形成一道坚韧的屏障,抵御着来自琉璃碎片那贪婪意念的无形侵蚀。木牌内部,那股被压制的凶戾意念,在圆满气息和碎片贪婪的双重刺激下,发出无声的咆哮,与木牌的守护之光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共同守护着阿宁丹田深处那同样在孕育的、属于他的道基雏形!
两股源自异物的力量,再次在两人突破后的巅峰时刻,围绕着那刚刚萌生的筑基希望,展开了无声却凶险万分的角力!
王浩强忍着丹田的灼痛与碎片冲击带来的眩晕,破碎镜片后的目光穿透沉剑涧的阴影,死死锁定西方。断云崖那撕天裂地的罡风轮廓,在视野尽头如同狰狞的巨兽,散发着毁灭的气息,却也……蕴含着唯一的生机!
“葬药岭……筑基草……”阿宁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北方,眼中凶光与渴望交织。炼气十层圆满的力量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心,丹田深处的躁动更让他渴望一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夺草!凝丹!筑基!
“筑基草,蕴含‘先天一炁’,乃外力。”王浩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阿宁的躁动。他缓缓站起身,青木短杖握在手中,杖尖指向断云崖的方向。
“然,外力终有穷尽,且染因果,引觊觎。”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怀中那依旧在贪婪悸动的碎片。
“断云崖,罡风如刻,空间如书。”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决绝,“‘书道筑基’,临摹虚空折痕,引天地伟力为火,锻自身法则为基……此道,凶险莫测,却源于己身,不假外求,乃……通天正途!”
他看向阿宁,目光穿透那层凶戾:“你的路,在拳,在血,在战!在断云崖的罡风里,以身为笔,以战意为墨,临摹出属于你自己的……‘战道’之桥!而非去葬药岭,与妖王争抢那可能并不属于你的……毒草!”
阿宁胸口剧烈起伏,铁胆拳套紧握,指关节处的尖锐凸起闪烁着幽冷的寒芒。他看看北方那片妖异的瘴气,又看看西方那毁灭的罡风绝壁。丹田深处那被木牌安抚却依旧灼热的躁动,琉璃碎片那令人心悸的贪婪,王浩话语中冰冷的逻辑与指向……最终,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一块锈蚀的巨刃残骸上!
轰!
残骸应声而碎!
“妈的!那就……去断云崖!老子倒要看看,那破桥……能不能经得住老子的拳头!”他低吼着,眼中凶光更盛,却多了一种被点醒的、更加纯粹的战意!
炼气圆满的躁动在丹田深处无声咆哮。
筑基的渴望如同燎原之火。
琉璃碎片的低语在怀中贪婪作响。
木牌的守护在胸口温润流淌。
断云崖的罡风,在远方发出最后的召唤。
通往道基的路,唯有以身为舟,搏击于法则的惊涛骇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