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级”授权。
当“堡垒”指挥官说出这个词时，森能明显感觉到身旁技术员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伊莎贝尔医疗官脸上闪过的惊讶与凝重，也印证了这个授权等级的非同小可。在“铁砧”联盟内部，“熔炉”显然代表着触及核心机密的最高门槛之一。
伊莎贝尔没有再多言，她在数据板上快速操作，指纹、虹膜、声纹乃至一道短暂的能量波动扫描接连验证通过。简报室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内嵌式的、散发着幽蓝色冷却光芒的服务器接口。她将数据板与之连接，更加复杂的验证程序启动。
整个过程中，“堡垒”指挥官始终沉默地注视着地图上的“冰封王座”，仿佛在权衡着这个决定可能带来的所有后果。雷克则如同雕塑般守在门口，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房间内的每一个人，包括森和技术员，确保没有任何异常。
几分钟后，验证通过。墙壁上的主显示屏画面切换，不再是南极地图，而是一个风格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古老的字符界面，背景是深邃的星空图。大量的加密数据流开始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又在某种强大的算法下被迅速归类、解密、重组。
“权限确认。熔炉数据库部分解锁。关键词检索：‘初诞者’，‘星火之种’，‘摇篮’，‘冰封王座净化理论’……”伊莎贝尔一边操作，一边低声汇报。
屏幕上开始浮现出一些之前从未见过的、标注着“最高机密”、“理论推演”、“禁忌知识”等字样的文件碎片。这些文件大多残缺不全，许多地方被大段的黑色遮挡条覆盖，显然是出于安全考虑或信息本身就不完整。
森和技术员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关键词。
关于“初诞者”的信息依旧稀少，但比之前多了些许实质内容。几段模糊的记载提到，他们被认为是“维度旅行者”或“世界编织者”，并非本宇宙的原生存在，其科技与力量体系完全独立于“秩序”与“虚无”，更侧重于“可能性”、“演化”与“生命本源”。有碎片信息暗示，他们曾在多个世界留下过“遗产”，目的是为了“在秩序与混沌的夹缝中，保留文明重启的火种”。“星火之种”被提及为这些遗产之一，但其形态和功能描述依旧语焉不详，只强调了其“非秩序、非虚无”的核心特性。
而关于“星火之种”与“冰晶巨树”的关联，一份残缺的实验报告提供了新的视角。报告认为，“星火之种”可能并非一个固定的物体，而是一种“概念性的生命模板”或“规则奇点”，其具体显化形态会因环境而异。在南极极端严寒与相对“纯净”（指未被大规模“低语”污染）的环境下，它可能选择了与冰层和地质能量结合，形成了那棵独特的“冰晶生命树”。报告警告，任何试图“采集”或“控制”“星火”的行为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旧纪元勘探队的结局就是明证。报告最后推测，“星火”的真正作用，或许不是提供直接的力量，而是“赋予对抗既定命运的可能性”与“点燃内在变革的火花”。
这个推测，与莫雨目前的状态隐隐吻合。她眉心的印记，或许就是被点燃的“内在火花”，而那层隔绝了“王座”连接的淡金色能量茧，就是“可能性”的体现。
接下来是关于“摇篮”的信息。正如雷克所说，“铁砧”派出的侦察小队确实损失惨重。传回的最后信息碎片极其混乱，提到了“时空结构异常”、“认知干扰场”、“沉睡的古老意识”等令人费解的概念。一份风险评估报告将“摇篮”标记为“极高风险-未知回报”，建议在获得更强大技术支援或更深入了解其本质前，避免任何接触。然而，另一份被部分涂黑的、标注为“先知”的预言性文件碎片却提到：“……当‘钥匙’触及‘王座’之冰，‘摇篮’的沉睡者或将苏醒，带来毁灭……或启示……” 这句充满矛盾的话，让“摇篮”的定位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关于“冰封王座”净化理论的部分。
屏幕上显示出的，并非一套完整的操作手册，而更像是一系列大胆的、基于有限信息的理论推演和假设。这些资料承认，直接对抗“王座”本身及其“寒寂卫士”大军，对于目前任何已知势力而言都是自杀行为。“王座”的偏转秩序领域几乎是一个自成体系的法则领域，在其内部，外来者的力量会受到极大压制。
理论的核心思路在于“内部瓦解”和“根源干预”。
一份文件提出，“王座”的偏转，根源在于其长期镇压“低语”裂隙，自身秩序被“虚无”缓慢侵蚀、扭曲所致。就像金属在持续应力下产生疲劳和形变。因此，净化的关键，可能不在于从外部强行攻击，而在于从内部“修复”其秩序核心，或者引入一个足够强大的、与“虚无”特性相反的力量（例如“星火”代表的“生命”与“变化”），去“中和”那偏转的部分。
另一份更加激进的推演则认为，“钥匙”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钥匙”作为“主宰”预留的接口，其设计初衷是安全引导“核心碎片”能量。或许存在某种方法，能够利用“钥匙”载体（在未被完全同化前）作为媒介，反向“注入”一种新的、平衡的秩序模板，覆盖掉“王座”那偏转的秩序。但这需要载体拥有极强的自我意识和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以抵御“王座”的同化拉拢，同时还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可供“注入”的“秩序源”或“中和剂”。
“星火之种”，在这份推演中被多次提及，被认为可能是最理想的“中和剂”或“新秩序模板”的来源之一。因为它同时具备“秩序”（一定的稳定性）与“变化”（生命力）的特性，恰好可以对抗“王座”那僵化的、排斥变化的偏转秩序。
然而，所有这些理论都停留在纸面。缺乏具体的实施方案，缺乏对“王座”内部结构的详细了解，更缺乏安全接近并执行这些操作的手段。文件最后总结道：“……理论存在可行性，但实践之路需跨越无数未知深渊，成功率无法估算。执行者需具备赴死的觉悟，以及……承受远超想象之代价的准备。”
代价……森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又看了看隔离医疗室的方向。莫雨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他们，又将付出什么？
数据浏览暂时告一段落。屏幕上显示的信息虽然震撼，但并没有提供一条清晰的、可以直接通往成功的道路。它更像是指出了几个可能的方向，而每一个方向都布满了荆棘和未知的陷阱。
“堡垒”指挥官转过身，看向森，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现在，你们看到了。这就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第三条路’的全部。理论，猜测，以及巨大的风险。”
他走到屏幕前，用手指点了点那个代表“冰封王座”的骷髅标志：“接近它，本身就是九死一生。在其内部进行所谓的‘净化’，更是希望渺茫。即便有‘星火’力量的帮助，成功的概率……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甚至可能更低。”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森：“即便知道了这些，你们依然决定要去吗？”
森沉默着。百分之一的成功率，甚至更低。这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技术员也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
但是……
森想起了莫雨清醒瞬间那祈求的眼神，想起了埃兹拉长老和那些队员的牺牲，想起了这一路走来所见的绝望与挣扎。他想起了冰晶巨树那悲伤而温暖的“回响”，想起了莫雨眉心上那点代表着“可能性”的微光。
他们还有退路吗？放弃莫雨，任由她被“王座”最终同化，或者在那未知的“摇篮”风险中毁灭？然后等待着“低语”侵蚀加剧，世界一步步滑向终焉？
不。他们没有退路。
“我们去。”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技术员也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是的，指挥官。我们没有选择。”
“堡垒”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想从他们眼中找出任何一丝动摇，但他只看到了决绝。
“很好。”他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雷克。”
“在！”门口的雷克立刻应声。
“带他们去装备库，按照‘深度渗透’标准，为他们配备必要的装备和载具。同时，将我们掌握的、通往‘王座’外围‘寂静前沿’的相对安全路线图传输给他们。”
“深度渗透标准？指挥官，这……”雷克似乎有些犹豫，那可是“铁砧”最精锐侦察部队才配使用的装备和路线。
“执行命令。” “堡垒”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将‘蜂鸟’微型侦察单元的使用权限临时授予他们。”
“蜂鸟？！”这次连伊莎贝尔都忍不住惊呼出声，“指挥官，那是我们仅存的……”
“我知道那是什么。” “堡垒”打断她，目光再次投向森，“这是追加的投资。‘蜂鸟’可以为我们提供‘王座’边缘区域的实时侦察数据，这对我们同样重要。希望你们……能物尽其用。”
森明白，这既是帮助，也是监视和利用。但他们需要这些。
“感谢您的支援，指挥官。”森郑重地说道。
“不用谢我。” “堡垒”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这只是交易的一部分。你们准备好了，就随时可以出发。伊莎贝尔会继续监控莫雨女士的状态，有任何变化会通知你们。”
离开简报室，森和技术员跟着雷克前往装备库。一路上，三人都沉默着。
装备库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里面陈列着各种改装过的动力装甲、武器、雪地载具以及用途各异的探险装备。按照“深度渗透”标准，他们获得了两套经过抗寒、抗能量干扰强化的轻型动力外骨骼（并非全覆盖式动力装甲，更注重机动性和隐蔽性），数把能量武器和实弹武器（附带了珍贵的备用能量电池和弹药），一套多功能生存装备（包括高级帐篷、净水器、信号伪装装置等），以及一台看起来十分老旧、但据说性能可靠的、被称为“雪狐”的小型雪地履带运输车——这能极大缓解他们长途跋涉和携带物资的困难。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蜂鸟”微型侦察单元。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形如蜂鸟的精密机械造物，通体哑光黑色，拥有光学迷彩、多种环境传感器和长距离数据传输能力。据雷克介绍，它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危险区域进行侦察，并将数据实时传回“孤峰”前哨。
获取装备的过程高效而迅速，显然“铁砧”的后勤体系十分完善。但在领取那些散发着机油和能量剂味道的装备时，森的心头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这些冰冷的钢铁和科技，是他们通往最终战场的门票，也可能是他们的裹尸布。
当他们整理好所有装备，将那台“雪狐”从车库里启动出来时，伊莎贝尔医疗官找到了他们。
“这是莫雨女士最新的监测报告副本。”她将一个数据芯片递给森，神色复杂，“她的生命体征依旧稳定，意识活动……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波动，像是……在某种深层梦境中循环。眉心的能量交换仍在持续，我们依旧无法破译。另外……”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指挥官让我转告你们，在我们监控‘王座’能量的过程中，发现其外围区域的‘寒寂卫士’活动频率在近期有异常增加，尤其是在通往‘摇篮’信号源的方向。你们选择的路线，可能会比预想的更加……热闹。”
森接过芯片，心中凛然。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面对“王座”本身的威胁，还可能遭遇更多的“寒寂卫士”，甚至……被吸引到那片区域的其它东西？
“我们明白了，谢谢。”森将芯片收起。
一切准备就绪。森和技术员穿上外骨骼，感受着金属框架带来的支撑力和增强的力量感，但同时也感到了束缚。他们最后检查了一遍“雪狐”运输车和所有物资。
雷克将他们送到前哨的出口通道前。“路线图已经输入你们的终端和‘雪狐’的导航系统。祝你们……好运。”他拍了拍森的肩膀，力道很重，“活着回来，带着我们需要的数据。”
森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厚重的金属门户再次滑开，极地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涌入，吹得人脸颊生疼。门外，是那片永恒灰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冰原。
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通道内部灯火通明的景象，看了一眼隔离医疗室的方向。
然后，他毅然转身，踏出了“孤峰”前哨，再次投入那片无尽的冰雪与未知之中。
“雪狐”运输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履带碾过积雪，载着他们，向着南方，向着那片被称为“寂静前沿”的“王座”边缘地带，也是通往最终答案——或最终毁灭的起点，缓缓驶去。
前路，已然选定。
代价，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