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关的晨雾裹着血腥气,黏在赵烈的甲胄上,凝成冰冷的霜粒。他伏在关前的土坡后,指尖扣着一块尖锐的燧石——昨夜斥候回报,李存信的三万大军并未追来,反而在黑石关设了埋伏,关隘两侧的山崖上,密密麻麻插着梁军的黑旗,刀光在雾中若隐若现。
“指挥使,这狗贼是想把我们堵在黑石关,等洛阳的援军来夹击!”周勇压低声音,手里的长枪攥得发白,“刚才抓了个俘虏,说存信还派了人去契丹搬救兵,要不了三天,契丹骑兵就会到!”
赵烈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武经总要》残卷,借着晨光翻到“关隘破伏”那一页。残卷上用朱砂画着简图:若敌据关设伏,可派小队从侧后“绝涧”绕袭,断其粮道,再以主力正面佯攻,诱敌出关。他抬头望向黑石关右侧的山崖,隐约能看见一条被藤蔓覆盖的窄路——那就是残卷里说的“绝涧”,是当年唐军守关时修的应急通道,如今早已荒废,正好用来破伏。
“张将军,你带三千效节军,从正面佯攻,务必造出强攻的声势,把关里的敌军引出来。”赵烈转身对张破败说,又指向绝涧的方向,“周勇,你跟我带五百敢死队,从绝涧绕到关后,烧了他们的粮道。记住,粮道一烧,就放三枚信号箭,张将军看到信号,就全力进攻。”
“放心!俺这就去!”张破败咧嘴一笑,露出满是胡茬的下巴,翻身上马,挥着长刀大喊,“弟兄们!跟俺冲!拿下黑石关,杀回洛阳吃热饭!”
效节军的士兵们呐喊着冲向关隘,箭矢像雨点般射向城头,梁军果然被吸引,纷纷探出头来还击。赵烈趁机带着敢死队,钻进绝涧的藤蔓丛中。窄路仅容一人通过,脚下是万丈深渊,藤蔓上的尖刺刮得手臂生疼,他却不敢放慢脚步——李存信的粮道若不及时烧毁,等契丹骑兵一到,他们就会腹背受敌。
“快!前面就是粮道了!”周勇突然低喊,手指指向前方——绝涧尽头的平地上,堆着数十车粮草,只有百名梁军看守,正围着篝火取暖。赵烈使了个眼色,敢死队像猎豹般扑出去,短刀划过喉咙的闷响在晨雾中此起彼伏,看守的梁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倒在血泊中。
“点火!”赵烈举起火把,扔向粮草车。“轰”的一声,火光冲天,浓烟裹着火星冲上云霄,在黑石关的上空凝成一团黑云。关前的张破败看到火光,立刻下令:“冲!杀进去!”效节军的士兵们踩着云梯往上爬,梁军见粮道被烧,军心大乱,有的扔下武器就跑,有的干脆打开城门投降。
赵烈带着敢死队从关后冲出来,正好撞见李存信的亲信将领石从珂。这家伙穿着一身银甲,正挥刀砍杀逃兵,看到赵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仍硬着头皮喊道:“赵烈!你这叛贼,敢烧我军粮道,找死!”
“谁是叛贼,你心里清楚!”赵烈拔出“定国”剑,剑刃在火光中泛着冷光,“郭监军的冤魂,还在等着你偿命!”两人刀剑相交,火星四溅,石从珂的武艺本就不如赵烈,又心慌意乱,没几个回合,就被赵烈一剑刺穿胸膛,尸体重重摔在地上。
黑石关一战,李存信的伏兵死伤过半,剩下的都成了俘虏。赵烈站在关楼上,望着洛阳的方向,浓烟还在远处的天际线蔓延——那是洛阳城内的乱兵在焚烧宫室,李存勖的末日,已近在眼前。
“指挥使,李将军让您速去中军议事!”亲兵跑过来,递上一封密信,“洛阳的旧部传来消息,陛下终于察觉周匝的奸计,要杀周匝谢罪,可伶人们已经反了,把陛下困在宫城里,还打开城门,要迎存信入城!”
赵烈心里一沉,翻身上马,朝着中军大营疾驰。李嗣源正站在营前的地图旁,脸色凝重:“存信已经知道黑石关失守,正带着残兵往洛阳赶,想抢在我们前面控制皇宫。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赶在他入城前,救出陛下,平定叛乱!”
“将军,陛下怕是……”赵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想起李存勖宠信伶人、赐死郭崇韬的模样,心里虽有惋惜,却也清楚,这位皇帝早已失尽民心,就算救出他,也难挽回大局。
李嗣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样,他是先王的儿子,是大唐的皇帝,我们不能看着他死在伶人手里。出发吧,越快越好!”
大军放弃休整,昼夜兼程赶往洛阳。沿途的流民越来越多,有的背着破包袱,有的推着独轮车,车斗里躺着奄奄一息的孩子,都在往城外逃。“将军,宫里的伶人杀疯了!”一个流民拉住李嗣源的马,哭着说,“周匝带着伶人抢国库,还说要把陛下献给存信,换个大官做!”
李嗣源脸色铁青,下令:“全军加速!谁先入城,赏黄金百两!”
黄昏时分,洛阳城终于出现在眼前。城门大开着,里面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周匝的伶人队伍穿着抢来的甲胄,在街头烧杀抢掠,百姓们躲在门后,哭声震天。赵烈带着敢死队冲在最前面,剑刃挥舞着,斩杀着作恶的伶人:“都住手!大唐义师来了!”
伶人们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扔下武器逃跑,有的跪地投降。赵烈没心思处置他们,只是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他知道,李存勖还在宫里,李存信也快到了。
皇宫的朱雀门已经被烧毁,焦黑的梁柱歪斜着,像一具具扭曲的尸体。赵烈冲进宫门,只见庭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禁军士兵的尸体,鲜血顺着石阶往下流,汇成一条红色的小溪。殿内传来打斗声,他握紧剑,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李存勖穿着一身破旧的龙袍,手里握着一把短剑,正与几个伶人厮杀。他的左臂受了伤,鲜血染红了龙袍的袖子,脸上满是悔恨和绝望。周匝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冷笑着说:“陛下,您就别挣扎了,存信将军马上就到,您乖乖投降,还能留条全尸!”
“朕瞎了眼,才会宠信你们这些奸贼!”李存勖怒吼着,短剑刺穿一个伶人的胸膛,却被身后的伶人一刀砍中后背,踉跄着倒在地上。
“陛下!”赵烈大喊着,冲了过去,剑刃一挥,就斩杀了砍伤李存勖的伶人。周匝看到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跑,却被赵烈甩出的短刀刺穿膝盖,重重摔在地上。
“赵烈……是你……”李存勖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朕错了……不该宠信伶人,不该杀郭崇韬……你帮朕……杀了存信,杀了周匝,保住大唐……”
赵烈蹲下身,想扶他起来,却发现李存勖的后背伤口太深,鲜血已经浸透了龙袍。“陛下,臣会的。”他握紧李存勖的手,“臣会杀了奸贼,保住大唐,不辜负先王的遗愿。”
李存勖的手渐渐失去力气,眼睛望着殿外的天空,嘴里喃喃着“先王……朕对不起你……”,头一歪,再也没了呼吸。这位曾意气风发、复唐称帝的皇帝,最终死在了自己宠信的伶人手里,死在了他亲手毁掉的皇宫里。
“周匝,你这狗贼!”赵烈站起身,走到周匝面前,眼里满是杀意。周匝吓得连连磕头:“赵将军,饶命!都是存信逼我的,我不是故意的,饶命啊!”
“你害死郭监军,害死陛下,害死这么多弟兄,还想活?”赵烈举起“定国”剑,一剑砍下周匝的头颅,鲜血溅在李存勖的龙袍上,像是给这位悲惨的皇帝,添了一道迟来的公道。
刚走出大殿,就听见宫门外传来马蹄声——李存信带着残兵冲了进来,看到赵烈手里的头颅,又看到地上李存勖的尸体,脸色骤变:“赵烈!你敢杀陛下的人,敢杀周匝,你找死!”
“找死的是你!”赵烈冷笑一声,举起郭崇韬的玉佩,“你勾结契丹,构陷忠良,害死郭监军,害死陛下,今天我就要为所有冤死的人,取你的狗命!”
李存信拔出刀,冲了过来:“我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两人刀剑相交,李存信的武艺本就不如赵烈,又接连战败,心神不宁,没几个回合,就被赵烈一剑挑飞长刀,剑尖抵住了喉咙。
“赵烈,你不能杀我!”李存信吓得浑身发抖,“我是先王的义子,是大唐的太保,你杀了我,就是叛贼!”
“你也配提先王?也配称大唐太保?”赵烈眼里满是嘲讽,“先王要是知道你勾结契丹,篡唐谋逆,早就把你碎尸万段了!”说完,剑刃一挥,李存信的头颅滚落在地,与周匝的头颅并排在一起,像是一对作恶多端的冤魂。
宫门外传来脚步声,李嗣源带着大军冲了进来,看到地上李存勖的尸体,还有李存信、周匝的头颅,眼里满是悲痛:“陛下……终究还是没能保住你……”
“将军,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赵烈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存信派去契丹搬救兵的人还没回来,我们必须尽快稳定洛阳局势,不然契丹骑兵一到,后果不堪设想。”
李嗣源点点头,擦了擦眼泪:“你说得对。传我命令,全军接管洛阳防务,清查伶人和存信的余党,安抚百姓,打开国库赈灾。另外,厚葬陛下,按皇帝礼仪办。”
赵烈躬身领命,刚要转身,就听见宫门外传来百姓的欢呼声——洛阳的百姓们听说义师入城,杀了奸贼,都自发地涌上街头,手里拿着粮食和水,要送给士兵们。一个老婆婆拉着赵烈的手,哭着说:“将军,你们可来了!周匝和存信的人在城里胡作非为,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你们就是我们的救星啊!”
赵烈心里一暖,扶着老婆婆说:“老夫人,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了,李将军会带着我们,保住大唐,让大家过上太平日子。”
当天晚上,洛阳城的火光渐渐熄灭,只有皇宫和军营还亮着灯。李嗣源在太极殿召开军议,商议后续事宜——厚葬李存勖、清查余党、防备契丹、安抚藩镇,每一件事都迫在眉睫。赵烈坐在角落里,看着李嗣源沉稳地布置任务,看着将领们齐声应和,心里却没放松——他知道,李存信派去契丹的人还没回来,契丹骑兵随时可能南下;洛阳城里还有不少存信的余党,暗中勾结藩镇,想趁机作乱;更重要的是,李嗣源还没正式继位,藩镇们态度不明,大唐的江山,还没真正稳定。
军议结束后,李嗣源留住了赵烈,递给他一杯热茶:“赵烈,这次洛阳城破,你立了大功,杀了存信和周匝,护送朕入城,朕该赏你。你想要什么?官职,还是金银?”
赵烈接过热茶,摇了摇头:“将军,臣不要官职,也不要金银。臣只希望将军能早日继位,稳定大唐局势,为郭监军平反,为陛下报仇,让百姓们能过上太平日子。”
李嗣源看着他,眼里满是赞许:“好!你这心思,比那些争官夺利的人强多了。朕答应你,等局势稳定,就为郭崇韬平反,追封他为太师,还他一个公道。至于继位……朕还要再等等,等藩镇们表态,等契丹的威胁解除,不能操之过急。”
赵烈点头:“将军考虑得周全。臣愿意留在洛阳,帮将军清查余党,防备契丹,只要能保住大唐,臣什么都愿意做。”
“好!”李嗣源拍了拍他的肩膀,“朕就任命你为禁军都虞候,统领洛阳的禁军,负责城防和清查余党。你要记住,洛阳是大唐的都城,不能出任何差错。”
赵烈躬身谢恩:“臣定不负将军所托!”
走出太极殿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把洛阳的宫墙染成了淡金色。赵烈站在朱雀门前,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手里握着“定国”剑,腰间挂着郭崇韬的玉佩。他想起了李克用的遗愿,想起了郭崇韬的冤死,想起了李存勖的悔恨,想起了洛阳百姓的期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他都要跟着李嗣源,守住大唐的江山,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可他不知道,契丹的使者已经到了晋阳,正与存信的余党密谋,要在李嗣源继位时,突然出兵攻洛阳;而洛阳城里,一个名叫王从珂的将领,正暗中联络藩镇,想趁局势混乱,夺取兵权。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平静的晨光下,悄然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