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仿佛全身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又被强行拼接在一起。
林荒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最后停留的记忆是空间通道崩塌时那毁灭性的撕扯力,以及他拼命将最后的力量注入暗羽斗篷和玄龟盾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布满烟尘的木质屋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柴火的味道,与他熟悉的血腥、煞气、腐臭截然不同。
这是……哪里?
他试图移动,却引发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那道被谢晓剑气所伤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几乎让他再次昏厥过去。
他强忍着剧痛,缓缓转动眼球,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土坯房,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张矮凳。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干草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一床打满补丁却洗得干净的粗布被子。
窗外传来鸡鸣犬吠之声,还有孩童的嬉闹和妇人的吆喝,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这里绝不是黑煞沼泽,更不是任何险地绝境,反而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村落?
自己竟然被空间乱流抛到了一个凡人的世界?
他立刻内视自身。情况糟糕透顶。经脉多处断裂,混沌元力枯竭,寂灭剑焰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胸口剑伤更是缠绕着一股顽固的青色剑气,不断破坏着生机,阻止伤口愈合。肉身伤势也极重,多处骨骼裂缝。
可以说,这是他自修炼以来受伤最重的一次,几乎濒临死亡。
幸好荒古吞天体底蕴雄厚,加上最后时刻玄龟盾和暗羽斗篷的保护,才勉强吊住了一口气。
必须立刻疗伤!
他尝试运转《荒古吞天决》,却发现此地天地元气稀薄得可怜,几乎感应不到,而且异常惰性,难以吸收。这无疑让恢复变得雪上加霜。
他又尝试调动寂灭剑焰,那簇小火苗微微跳动了一下,便再次沉寂,似乎也受损严重。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麻烦。
就在他心思沉重之际,吱呀一声,那扇简陋的木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端着一个破旧的陶碗走了进来。少年面色有些菜色,但眼神清澈,看到林荒睁着眼睛,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呀!你醒啦!”
他快步走到炕边,将陶碗放下,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爷爷!爷爷!他醒了!”
脚步声响起,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拄着拐杖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老者眼神浑浊,气息微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老者,但眉宇间似乎残留着一丝历经风霜的沉稳。
“小哥,你总算醒了。”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你昏迷在村外的河边,是狗娃砍柴时发现了你,把你背回来的。你都睡了三天了。”
林荒看着这一老一少,眼神中的警惕缓缓压下。只是两个普通的凡人,对他没有威胁。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他声音干涩沙哑,艰难地开口。
“哎,谈不上救命,就是一碗薄粥几口药汤的事儿。”老者摆摆手,叹了口气,“看你这伤势……是遇到山匪了?这世道,不太平啊……”
山匪?林荒心中一动,顺势虚弱地点点头,没有解释。
“你安心在这养伤吧,虽然家里没啥好东西,但总能给你口吃的。”老者很是淳朴善良,“狗娃,去把锅里那点米粥端来。”
名叫狗娃的少年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林荒心中稍定。暂时看来,这里是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一点实力。
他谢过老者,接过狗娃端来的、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米粥,慢慢喝下。虽然对疗伤无益,但至少能补充一点体力。
接下来的几天,林荒便在这间简陋的土屋里静静养伤。他谢绝了老者请郎中的好意(凡人的郎中也治不了他的伤),只是让狗娃每天帮他熬一些普通的止血草药。
他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内视和调息之中。此地天地元气稀薄,他便将主意打到了那枚得自韩绝的上品辟煞丹和仅剩的几块元石上。
他小心翼翼地汲取着辟煞丹中精纯的药力和元石中的能量,一丝丝地修复着破损的经脉,滋养着枯竭的丹田。过程缓慢而痛苦,但好在荒古吞天体恢复力惊人,伤势总算在一点点好转。
胸口的剑气最为麻烦,那筑基剑修的剑意极其顽固。他只能用水磨工夫,调动微弱的寂灭剑意一点点去消磨、吞噬。
在此期间,他也从狗娃和老者的闲谈中,了解到一些信息。
这个村子叫“溪边村”,隶属于一个叫“安澜城”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个完全由凡人组成的国度,被称为“大梁王朝”。村民们世代农耕渔猎,几乎与外界隔绝,对于修仙炼道之事,更是闻所未闻,只当是神话传说。
这让林荒更加确定,自己可能被传送到了一个极其偏远、灵气枯竭的“凡俗界”。
这既是不幸,也是万幸。不幸的是资源匮乏,恢复缓慢;万幸的是,那些仇家短时间内绝难找到这里。
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恢复实力,并找到返回八极天域的方法。
狗娃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对林荒这个外来者充满了好奇,经常跑来跟他说话,送些野果之类的。老者姓张,村里人都叫他张老丈,似乎曾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懂得几个字,为人正直,在村里颇有威望。
林荒也乐得通过他们了解这个世界。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荒的伤势恢复了一成左右,已经能够勉强下地行走,但元力依旧微薄,剑伤也未痊愈。
这天傍晚,狗娃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带着愤怒和恐惧。
“张爷爷,林大哥!不好了!王扒皮又带着家丁来催租了!还把刘叔家的牛强行牵走了!刘叔上去理论,被他们打了!”
张老丈闻言,气得浑身发抖,用拐杖杵着地面:“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今年收成本就不好,还要加租,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林荒在一旁静静听着。类似的事情,他这几天断断续续听过一些。村里大部分土地都属于一个姓王的地主,人称王扒皮,为人刻薄贪婪,盘剥乡里,与城中官吏也有勾结,村民们敢怒不敢言。
他对此并无太多感觉。凡人界的欺压,与他经历的修仙界残酷相比,如同儿戏。他现在自身难保,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第二天,王扒皮竟然亲自带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张老丈家门外。
“张老头!滚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尖嘴猴腮男子踹开篱笆门,叫嚣道。
张老丈和狗娃脸色发白地走出去。
王扒皮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眯着一双小眼睛,目光扫过狗娃,露出一丝淫邪之色:“张老头,听说你家捡了个来历不明的野男人?还打伤了我的人?”
林荒眉头微皱,他一直在屋内并未露面,何时打伤他的人了?分明是借口。
张老丈连忙道:“王老爷明鉴,那只是小老儿远房侄儿,前来投奔,身染重病,一直在屋内休养,从未出门,怎会打伤您的人?”
“放屁!”那管家指着狗娃,“昨天就是这小子和那野男人,在村口打伤了我们的人,抢走了刘老栓的租契!还敢狡辩!来人,把那野男人拖出来,把这小崽子也给我绑回去抵债!”
几个家丁狞笑着就要冲进屋。
狗娃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着爷爷的衣角。
张老丈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血口喷人!无法无天!”
林荒在屋内叹了口气。他本想低调恢复,奈何麻烦自来。这些凡人在他眼中如同蝼蚁,但张老丈和狗娃于他有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一个家丁的手即将推开房门的瞬间。
吱呀——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林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微弱,穿着狗娃的粗布衣服,显得有些宽大,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冰冷地扫过门外众人。
被他目光扫过,那些嚣张的家丁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动作下意识地一滞。
王扒皮看到林荒,小眼睛眯得更紧了:“哼,果然是个小白脸!就是你打伤我的人?给我拿下!”
家丁们反应过来,再次扑上。
林荒甚至没有动。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眼皮,看了那冲在最前面的、身材最为高大的家丁一眼。
眸底深处,那簇极其微弱的寂灭剑焰,微微跳动了一下。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寂灭剑意,如同无形的细针,瞬间刺入那家丁的脑海!
那家丁只觉得脑袋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眼前猛地一黑,一股难以形容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景象,怪叫一声,竟然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
“鬼!有鬼啊!!”
其他家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愣在原地。
王扒皮也吓了一跳,骂道:“废物!你们愣着干什么!上啊!”
但剩下的家丁看着林荒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以及同伴诡异的表现,心里都有些发毛,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林荒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他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就是这一步,却让王扒皮和所有家丁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滚。”
林荒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不容置疑。
王扒皮脸色变幻,他横行乡里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情。他色厉内荏地指着林荒:“你……你等着!敢跟我王家作对,没你好果子吃!”
摞下狠话,他带着一群心惊胆战的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村民们远远看着,议论纷纷,看向林荒的目光充满了惊奇和一丝敬畏。
张老丈和狗娃也松了口气,看着林荒,眼神复杂。
“林……林小哥,你……”张老丈欲言又止。
“我懂些粗浅的慑人功夫,吓唬他们而已。”林荒淡淡解释了一句,转身回了屋。动用那一丝剑意,又牵动了他的伤势,胸口隐隐作痛。
他知道,麻烦只是暂时退去。王扒皮绝不会善罢甘休,下次再来,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他必须加快恢复速度。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林荒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在弥漫。村民们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敬畏中带着疏离。
张老丈似乎也心事重重。
这天夜里,林荒正在艰难地炼化元石,试图冲击胸口那道顽固剑气。
忽然,他眉头微皱,神识感知到院外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脚步轻盈,呼吸绵长,并非普通村民,更像是……练家子?
果然,王扒皮贼心不死,请来了高手!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月色下,院中站着三名黑衣劲装男子,为首一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精亮,手中提着一把钢刀,气息沉稳,赫然是达到了凡俗武夫的后天巅峰境界,只差一步便能踏入先天(相当于炼体圆满)。另外两人也是后天后期的好手。
王扒皮则躲在不远处的树影里,探头探脑。
“屋里的小子,滚出来受死!”那后天巅峰的武夫冷喝道,声如洪钟,显然内力不俗。
张老丈和狗娃被惊醒,吓得脸色惨白。
林荒叹了口气。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推门走了出去,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显虚弱。
那武夫看到林荒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轻蔑之色:“王员外,你就让老子来对付这么个病痨鬼?”
王扒皮连忙道:“胡馆主切莫大意,这小子邪门得很!”
胡馆主不屑地哼了一声,对左右道:“去,打断他的手脚,拖过来!”
两名后天后期武夫狞笑着上前,伸手就抓向林荒肩膀。
林荒依旧没动。
就在那两人的手即将碰到他身体的瞬间。
他体内那一直沉寂的荒古吞天体,似乎被这微弱的“攻击”引动,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吞噬之力。
那两名武夫只觉得手心一麻,仿佛触电般,体内苦修的内力竟然不受控制地向外倾泻而出,涌入对方体内!
“吸星妖法?!”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怪叫着拼命后退,如同见了鬼一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内力竟然凭空少了一小截!
胡馆主脸色终于变了,猛地拔出钢刀,眼神凝重起来:“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荒心中也是微微惊讶,没想到吞天体对凡俗内力也有反应。他懒得废话,只想尽快解决麻烦。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比发丝还要细微的灰黑色剑气缓缓凝聚。
虽然微弱,但那剑气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弥漫开来。
胡馆主浑身汗毛倒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他怪叫一声,竟然不敢出手,转身就逃!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
另外两人和王扒皮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院子再次恢复寂静。
张老丈和狗娃看着林荒,如同看着神魔。
林荒散去指尖剑气,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伤势又被牵动。他咳嗽了几声,淡淡道:“麻烦暂时解决了,但他们恐怕不会甘心。”
他看向远处黑暗的村落,目光深邃。
这个看似平静的凡人村落,恐怕也要因他的到来,而掀起波澜了。
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刚才那胡馆主逃跑时使用的身法,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内力的能量波动?
或许,他该让狗娃去打听一下,关于这个“大梁王朝”,以及周边地界的更多传闻了。
(第四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