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只有屏幕上那条冰冷的技术分析报告在无声地灼烧着视网膜——陈曼与“引路人”的网络踪迹存在重叠。
这行字不再是简单的信息,它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苏晚心脏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角落,然后狠狠拧转。刹那间,剧烈的、近乎生理性的心痛让她呼吸一窒,眼前甚至出现了片刻的晕眩。
陆沉渊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安抚动作。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如同一座沉稳的山峦,给予她消化这枚“情感炸弹”所需的空间和寂静。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来自视为亲人的长辈的疑似背叛,其摧毁力远超任何明枪暗箭。这动摇的不仅是情报的可靠性,更是一个人对世界的基本信任框架。
苏晚的指尖冰凉,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细微的痛楚来对抗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她闭上眼,陈曼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是她,在自己因思念母亲而深夜哭泣时,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哼唱着母亲生前最爱的歌谣;是她,在自己每一次人生抉择关口,给出最中肯又充满关怀的建议;是她,年年岁岁不忘在母亲忌日陪她去扫墓, 共享着那份沉默的哀思……那些细致入微的关怀,那些饱含追忆的絮语,那份厚重得近乎母爱的温情……难道这长达十余年、渗透到她生活点滴的温暖,全都是精心策划的表演?都是一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进行的、漫长到令人心寒的投资?
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夹杂着深入骨髓的失望和悲伤,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里奔涌、冲撞。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中某些坚固的东西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碎裂声。
不能乱。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如同警钟。她是“谛听”之主,是能在信息迷雾中捕捉真相的猎人,而不是被情绪左右的弱者。
她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清亮灵动的眸子里,此刻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风雪的洗礼,所有的波动被强行压下,沉淀为一种近乎残酷的、冰冷的清明。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聚焦,锐利如刀。
“我需要确认。”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在拿到确凿的、无法辩驳的证据之前,我不会给她定罪,不会让情绪主导判断。”她像是在对陆沉渊说,更像是在对自己下达命令,“但同样,从这一刻起,我也不会再将她置于毫无保留的、盲目的信任之中。”
这是一种极其痛苦且反人性的理智。像是在亲手拿起手术刀,将自己情感的一部分生生割裂开来,鲜血淋漓,却必须保持稳定。她必须将自己抽离出来,以“谛听”之主的视角,去审视这位曾经的“陈曼阿姨”。
陆沉渊看着她眼中那强行凝聚起的坚冰,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赞赏,也有不易察觉的心疼。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我明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陈曼的邀约……”
“我去。”苏晚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犹豫,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眼前的迷雾,“但不是以懵懂无知、渴望亲情的晚辈身份去聆听‘教诲’,而是以‘谛听’之主的身份,去直面她,去寻求一个答案。”她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地点,就按你之前说的,定在‘拾光书屋’。”
她要将这次会面,变成一场在自己的主场进行的、无声的审讯。那里的一桌一椅,一书一画,都是她最熟悉的武器,能给她带来最后一丝可控的安全感。
“好。”陆沉渊的回答简洁有力,充满了支持与信任,“我会让‘玄武’协调,在书店内外布下天罗地网,确保你的绝对安全,记录下每一个瞬间,分析每一个微表情。同时,对陈曼的全面背景调查会立刻升级,动用所有权限,深挖她与你母亲相识的早期细节,以及她这些年来,在那副与世无争的温和面具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行动方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迅速敲定。一方面,苏晚准备与陈曼进行一场危机四伏的、关乎情感与真相的正面交锋;另一方面,针对陈曼和那个逃脱的“引路人”的深度调查网络,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精度铺开。
就在苏晚深吸一口气,准备拿起通讯器,主动联系陈曼敲定这场“鸿门宴”的具体时间时,她的“谛听”终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代表最高优先级信息传入的嗡鸣。
一条来自负责深度挖掘陈曼过往的核心成员的信息,弹窗而出。其内容,让苏晚刚刚勉强平复的心潮,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晚姐,我们溯源陈曼早年的社会关系网,查到一条未经证实但来源指向性很强的旧闻线索。约三十年前,海都市曾存在过一个在小范围顶尖圈子内流传的、由几位极具影响力的青年学者和艺术家组成的非正式沙龙,名为‘星火’。该沙龙成员名单极度保密,聚会议题不明,但根据几位已故人士留下的零星手札旁证推测,沙龙的核心创始人之一……疑似是年轻时的陆正宏。而陈曼女士,与您的母亲苏念卿,都曾是那个沙龙的常客,并且关系密切。】
星火沙龙?陆正宏?陈曼?母亲?
这四个名字,被一条三十年前的隐秘线索强行捆绑在一起!
那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似乎即将喷发出灼热的、足以改变现在一切格局的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