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间内一片死寂,只有机器低鸣和自己骤然加速后又强行压下的心跳声。屏幕右下角那个早已恢复正常的监控图标,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嘲笑着她之前的全神贯注。
她的电脑被渗透了。
不是一个简单的远程控制木马,而是一个深度隐藏、行为极其特异化的高级货色。它平时完全休眠,不进行任何网络连接,不窃取任何常规数据,仿佛根本不存在。只有在检测到特定的、极其罕见的音频信号模式时,才会被瞬间激活,试图调用麦克风进行窃听!
这种精准的触发机制,这种深度的系统隐藏……绝非普通黑客所能为。
是谁?什么时候?
陆沉渊?他的“深潜者”确实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或许是在“蜂巢”时,或许是通过某种她尚未察觉的方式远程植入。
“Architect”?如果他真有操控基础设施的能力,入侵一台个人电脑更是易如反掌。
还是那个发送神秘邮件的未知第三方?
无论答案是谁,这都意味着,她自以为安全的堡垒,早已被人悄无声息地凿开了缝隙。她之前所有的本地分析、所有的加密记录,在这个隐藏在底层的窥视者面前,都可能存在暴露的风险!
幸好,她习惯在处理核心敏感信息时,物理断开网络连接,并启用强干扰设备。幸好,她自编的监控程序足够敏锐,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异动。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但随之而来的不是慌乱,而是一种被挑衅后产生的、极度冰冷的愤怒和冷静。
她没有任何异常动作,没有立刻去查杀那个木马。打草惊蛇是最愚蠢的选择。
她需要利用它。
既然对方设置了如此精巧的触发条件,那这段音频密钥,无疑是关键所在。它不仅是通信协议,更可能是一个“认证信号”,一个用于激活和测试这个潜伏木马的“钥匙”!
发送邮件的人,知道她的电脑里有这个木马?还是说,这个木马本身就是对方植入的,发送邮件是为了测试连通性?
可能性太多。
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故意操作电脑,打开几个图片处理软件,浏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风景照片,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同时,她的大脑飞速规划着下一步。
首先,必须彻底隔离这台被污染的主机。所有敏感研究转移到绝对离线的备用设备上进行。
其次,要反向分析这个木马,了解其完整功能、触发条件和通讯机制,争取能反向控制或误导它。
最后,要以这个木马为饵,设局找出背后的植入者。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且技术难度极高的反向工程过程,如同在悬崖边跳舞。
她站起身,看似随意地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后将那份打印的频谱图折好,放入一个抽屉锁上。她需要一台“干净”的电脑来重新研究它。
做完这些,她下楼来到书店。
小圆正在整理书架,看到她,笑着打招呼:“晚晚姐,忙完啦?”
“嗯,下来透透气。”苏晚笑了笑,目光自然地扫过店内。一切如常,几个顾客安静地浏览着书籍。
她走到咖啡角,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靠在吧台边,慢慢地喝着,看似放松,实则感官全面开启,留意着任何一丝不和谐的细节。
玻璃窗外,阳光正好,车流如织。对面街道上,行人匆匆。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但她知道,无形的监视之网,或许正以她尚未完全了解的方式存在着。
就在这时,书店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的男人推门而入。他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进门后目光随意地扫视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咖啡角这边的苏晚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略带惊喜的微笑,迈步走了过来。
“苏小姐?这么巧。”男人开口,声音温和悦耳。
苏晚抬起头,看着这张陌生的、却带着一种莫名熟悉感的脸,大脑中的面部识别数据库飞速运转比对。
没有匹配结果。陌生人。
但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您是……?”她脸上露出适当的疑惑和警惕,微微后退了半步,保持距离。
“抱歉唐突了。”男人歉然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我叫徐哲,是A大建筑系的副教授。之前在一次小型摄影展上见过您的作品,印象深刻。刚在附近开会,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真是缘分。”
A大教授?摄影展?
苏晚接过名片。纸质厚实,设计简洁,头衔确实是A大建筑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是“数字建筑与空间信息化”。名字:徐哲。
她快速回忆。她确实参加过一些小型影展,但印象中并未见过这个人。而且,一个建筑系教授,对她的摄影作品感兴趣?
“徐教授您好。”苏晚礼貌地点头,语气依旧疏离,“您可能认错人了,我的作品只是业余爱好,登不上大雅之堂。”
“苏小姐太谦虚了。”徐哲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审视般的专注,“您对光影和结构的捕捉非常有张力,尤其是那组关于城市废弃空间的作品,充满了一种……嗯,冰冷的叙事感,这和我们数字建筑领域对空间‘非人性化’层面的研究有某种奇妙的共鸣。”
他的赞美听起来很专业,甚至切中了她某些作品的特点,不像是在胡诌。
但苏晚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timing ( timing 应为 timing,已修正) 太巧了。在她刚刚发现电脑被入侵、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刻,一个陌生的、看似合理的崇拜者突然出现?
“谢谢您的欣赏。”她保持微笑,不欲多言,“您随便看看,我失陪一下。”
她转身想走回工作区。
“苏小姐请稍等。”徐哲却叫住了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其实,我最近正在做一个关于‘都市阴影与数字重构’的课题研究,里面用到了一些影像分析技术。不知道能否冒昧请教一下,您在进行后期处理时,是如何平衡画面锐度和那种特有的颗粒噪点质感之间的关系的?我觉得这种质感对营造那种冰冷疏离的氛围至关重要。”
他点开平板,屏幕上是一些建筑效果图和数据分析软件界面,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他甚至调出了几张似乎是苏晚发布在社交媒体上的、经过处理的照片细节。
问题提得非常具体和技术流,完全像一个痴迷于技术的学者会问的问题。
如果换做平时,苏晚或许会敷衍地讨论两句。
但现在,她只觉得这张温和儒雅的面具之下,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窥探感。
他是在真的讨论技术?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接近她,评估她的反应?甚至……他平板电脑里是否藏着别的什么东西,试图靠近她的设备进行某种无线扫描或注入?
苏晚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平板电脑和金丝眼镜,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但她心中的警报并未解除。
“抱歉,徐教授,我那些只是随便调着玩的,没有什么技术可言。”她再次拒绝,语气冷淡了一些,“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说完,她不再给对方纠缠的机会,转身快步走向通往后区和工作间的楼梯口。
在她转身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位徐哲教授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快的、近乎冰冷的审视表情,但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苏晚没有回头,径直上楼,反手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后,眼神冰冷。
徐哲?A大建筑系?
她立刻打开那台被隔离的备用笔记本电脑(确保无线网卡已物理禁用),快速搜索A大建筑学院教职工名单和公开信息。
名单上确实有徐哲这个名字,照片也吻合,职称和研究方向都对得上。公开的课程表显示,他今天下午在另一个校区有课,理论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是撒谎了?还是只是翘课来了这边?
她继续深挖他的学术背景。发表论文、研究项目、合作者……
在一篇几年前发表的、关于“基于物联网技术的建筑能耗优化模型”的论文致谢部分,她看到了一个支持该项研究的基金会名字。
那个基金会的主要出资方之一,是一个她有些眼熟的企业。
她顺着企业名称查下去——
最终控股母公司:渊渟科技。
苏晚看着屏幕上的股权结构图,缓缓靠向椅背。
徐哲。A大副教授。研究方向与数字空间、信息化相关。接受过来自渊渟科技关联基金会的科研资助。
今天,“恰好”出现在她的书店,用专业术语试图与她攀谈。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这是陆沉渊的又一枚棋子。从商业巨头、保镖、心理医生,到现在动用学术界的关系。
他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而且,更加难以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