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但那场近乎摧毁意志的“真言氛”测试,如同一场噩梦,在苏晚身心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她变得越发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或者望着空白墙壁发呆,食欲也明显下降,送来的餐食往往只动几口。
她不再画画,不再自言自语,仿佛真的被那场残酷的测试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变成了一具空洞的躯壳。这种状态,一半是真实的身心俱疲,另一半则是她精心伪装的——她需要示弱,需要让观察者相信她已经濒临崩溃,从而降低后续的测试强度。
她的生理数据监测也显示,她的心率、体温等指标持续偏低,处于一种低耗能的抑郁状态。
控制中心的技术人员将数据报告递给陆沉渊:“陆总,目标身心指标持续低迷,疑似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症状。继续高强度测试风险极高,建议暂停,给予恢复期。”
陆沉渊看着报告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曲线,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蜷缩在床上的监控画面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报告纸捏出了褶皱。
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那场测试,似乎真的触及了她某些真实的、不堪重负的记忆痛点?还是说,这依旧是更高明的表演?
无论哪种,他都不能再冒险了。他想要的是答案,不是一个被摧毁的疯子或一具尸体。
“暂停所有药物测试和深度讯问。维持基础监测。”他冷声下令,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技术主管松了口气,立刻执行。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确实感受到那种无形的药物压力和催眠声音消失了。送餐依旧,监控依旧,但那种攻击性的试探停止了。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陆沉渊还需要她“活着”且有意识。
她继续维持着低迷的状态,但暗地里,开始更加专注地捕捉那些极其细微的规律——气流变化、水流声、甚至远处隐约传来的、几乎不存在的机械运转频率。
她发现,每天在某个特定的、短暂的气流变化时段,卫生间下水管道的水流声似乎会产生一种极其规律、但频率远超普通人耳接收范围的震动。
这种震动……很像某种古老的、利用管道传递信息的物理密码的变体!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如果“蜂巢”的防御并非完美无缺,如果这条下水管道真的能通向外界,并且被某些人利用……
她需要工具来捕捉和验证这个频率!
她开始“恢复”一点点。她向呼叫器申请一些简单的、无害的手工材料,比如彩色的线绳(用来编手链“解闷”),或者更软一点的绘画黏土(用来“捏小玩意”)。
她的请求被批准了。送来的材料都经过严格检查,确保无法构成威胁。
苏晚利用这些材料,开始秘密制作一个极其简陋的、基于共鸣原理的简易接收器。她用黏土捏成一个小小的、中空的碗状容器,底部磨得极薄。然后用细线将一小片从餐具边缘偷偷磨下来的、极其微小的金属薄片悬挂在碗口中心。
这是一个最原始的、用于放大特定频率震动的装置。
她将这个装置巧妙地隐藏在卫生间洗手池下方的角落里,用一点黏土固定,看起来就像是不小心滴落的污渍。
然后,她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每天在那个特定的气流变化时段,她都会借口上卫生间,将耳朵贴近那个自制的小装置,全神贯注地倾听。
第一天,第二天……只有杂乱无章的流水声。
第三天,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规律的震动,通过碗状容器放大,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耳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
是密码!一种非常古老的、但仍在某些特殊领域使用的短波密码!
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屏住呼吸,用最快的速度记忆着那一长串断断续续的敲击节奏!
震动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消失了。
苏晚回到房间,假装继续发呆,实则在大脑中飞速破译刚才接收到的密码。
当她将那些敲击节奏转换成字母后,得到的是一句简短的英文:
“hold on. Extraction planned. Signal needed.”
(坚持住。撤离计划已制定。需要信号。)
是“谛听”!他们找到了她!并且通过这条古老而隐秘的方式,联系上了她!
巨大的狂喜和希望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绝望和压抑,让她几乎失控落泪!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撤离计划?需要信号?
这意味着“谛听”虽然找到了她,但无法精准定位她在这个庞大“蜂巢”中的具体位置,也无法贸然强攻。他们需要她提供一个明确的、可供突入的信号!
可是,在这个被严密监控的地方,她如何发出信号?用什么发出信号?
难题再次摆在了面前。
就在她苦思冥想如何发出信号之时,房间的门,突然无声地滑开了。
没有预兆,没有呼叫,甚至没有到送餐时间。
苏晚惊愕地抬起头。
陆沉渊站在门口。
他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似乎这几天也过得并不轻松。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几乎没动的餐食,和她身上依旧宽大不合身的囚服(这里提供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
过了许久,陆沉渊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再是那个冰冷无情的掌控者,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们说你情况不好。”
苏晚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缩了缩,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恐惧和戒备,仿佛他是带来痛苦的源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刺痛了陆沉渊。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了一句完全出乎苏晚意料的话:
“晚上的餐食,会换成小米粥和清淡小菜。多少吃一点。”
说完,他没有等她回应,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门再次关上。
苏晚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怎么了?突如其来的、近乎关怀的话语?是在试探她的反应?还是……那场失控的测试,也让他产生了某种动摇?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与巨大的疑虑和不安交织在一起。
陆沉渊……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离开的陆沉渊,并没有走远。他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刚才看到她那双充满恐惧和戒备的眼睛时,他心中竟然后悔了。
后悔那场过于酷烈的测试。
这种情绪,对他而言,陌生而危险。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岩刚的电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查一下‘蜂巢’近三天的所有外部通讯记录和能量波动异常,尤其是……低频振动领域。”
“任何异常,立刻汇报。”
他眼中闪过一丝绝对的冷光。
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