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星球”宠物店的后院，此刻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不是猫粮狗粮的香味，也不是小动物们自带的体味，更不是消毒水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了潮湿报纸、过期麦片、某种刺鼻的药膏，以及大量、大量活体蟑螂散发出的、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生命气息”。这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让每一个踏足此地的人都忍不住胃部一阵翻搅。
陈小乐蹲在一个巨大的、用废弃鱼缸改造的透明“公寓”前，鼻梁上架着焊工用的放大镜片，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光芒。他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镊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做显微手术。镊子尖端，是一片比指甲盖还小、薄得近乎透明的淡黄色贴片，边缘微微发黏，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带着薄荷凉意的药味——正是从369章那批“意外”获得的、掺有神经抑制成分的溃疡药膏里反复提纯萃取出来的精华。
他屏住呼吸，镊子稳稳地落下，精准地将这片小小的贴片，“啪”地一下，贴在一只正在疯狂搓洗触须的成年美洲大蠊那油亮的、深棕色背板正中央。
那蟑螂的动作瞬间僵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几秒钟后，它才重新开始活动，但明显迟缓了许多，搓洗触须的频率降低，爬行的方向也变得有些茫然，不再像之前那样目标明确地试图逃离这个“囚笼”。
“第十七号，贴片神经抑制单元，加载成功。”陈小乐对着挂在衣领上的一个改装过的旧蓝牙耳机，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充满成就感的语气低声汇报。耳机连着旁边一台嗡嗡作响的旧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波形图跳动了一下。他小心地将这只被“标记”的蟑螂，放进旁边另一个更大的、铺着湿润木屑的整理箱里。箱子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了成百上千只同样在背甲中央贴着淡黄小贴片的蟑螂。它们爬动着，摩擦着背板，发出细碎而持续的“沙沙”声，汇集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音。
这庞大的“公寓”群占据了后院大半空间。几个巨大的整理箱用管道连通，构成了复杂的“交通网络”。角落里，一台被拆得只剩骨架的鱼缸过滤器正发出低沉的嗡鸣，不是过滤水，而是在持续向箱内输送着湿润温暖的空气。旁边，金元宝那只肥嘟嘟的金丝熊，正卖力地在它的豪华跑轮里狂奔，跑轮连接着一个微型发电机，发出的微弱电流点亮了箱子角落几个小小的LEd指示灯——那是陈小乐简陋的“环境监测系统”。
“乐哥，”林柚的声音带着强忍的不适，从耳机里传来，背景音是疗养院通风管道特有的、沉闷的风啸声，“你那边…‘快递员’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们卡在b3层主通风管交叉口了，前面就是警卫休息室顶部的通风口，红外扫描阵列全覆盖，硬闯肯定触发警报。老K说那玩意儿是‘蜂巢’工业去年出的新货，灵敏度高得能扫出一只蚊子的公母！”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透着焦急。
陈小乐推了推鼻梁上的放大镜片，目光扫过那个装满“快递员”的整理箱，嘴角勾起一丝混杂着得意和紧张的弧度。“放心，‘快递’马上到付，包邮，超快达！”他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蟑螂气息似乎也成了战斗的号角。他走到整理箱旁，小心地打开箱盖上方一个连接着粗大软管的阀门。
“小宝贝们，”他对着箱子里沙沙作响的虫群低语，眼神像是在检阅一支即将出征的无畏军团，“开饭了！目标——正前方，最亮堂、最暖和、闪得最欢实的那盏‘灯’！冲啊！”
他猛地拧开了连接阀！
“呼——！”
一股强劲的、带着浓烈信息素味道的暖风，通过软管猛地灌入整理箱！
瞬间，箱子里如同炸开了锅！
成千上万只背贴淡黄“标签”的美洲大蠊，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流和信息素刺激彻底激活！它们不再茫然，不再迟缓，复眼中似乎亮起了统一的、被“引导”的红光！虫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又像是决堤的黑色洪水，发出震耳欲聋的“沙沙沙沙”的振翅和爬行声，疯狂地涌向打开的软管出口！那场面，如同一条由活体蟑螂组成的、粘稠的黑色石油，正被强力泵抽吸着，汹涌地灌入通风管道深处！
疗养院b3层，主通风管道交叉口。
周默、林柚、陈正紧贴在冰冷、布满灰尘的金属管壁上，屏住呼吸。前方不远处，通风口百叶窗缝隙里透出下方警卫休息室昏暗的灯光，以及一阵阵低沉模糊的电视广告声。但更致命的是，几道肉眼不可见的红外光束，如同无形的激光栅栏，密集地封锁着前方的通道，在管道内壁上投下淡淡的、不断扫描移动的红外光斑。
“沙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由远及近、如同潮水拍岸般的密集声响，突然从他们身后的管道深处传来！声音迅速放大，越来越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来了！”林柚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下一秒，黑色的洪流席卷而至！
无数的美洲大蠊，如同开闸泄洪般，从后方管道汹涌扑来！它们瞬间淹没了周默三人的脚踝，甚至漫过了小腿，冰冷、坚硬、快速爬动的虫足触碰皮肤的感觉，让林柚差点尖叫出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陈正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身体绷得更紧，像一块礁石。周默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紧紧抓住管道壁上的凸起。
虫群无视了他们。它们的目标无比明确——前方通风口百叶窗缝隙里透出的光线，以及，那在它们复眼视界里闪烁着无比诱人、无比明亮、如同盛大舞会信号灯的——红外扫描光束！
在蟑螂的世界里，特定的红外波长，常常被它们误认为是同类发出的求偶信号！
“嗡……”
红外扫描仪规律地移动着光束。
当那明亮、温暖（对蟑螂而言）的红外光斑扫过汹涌的虫群时，奇迹（或者说，噩梦）发生了！
虫群瞬间沸腾到了顶点！
原本只是朝着光源方向冲刺的蟑螂们，如同打了十倍的兴奋剂！它们猛地振翅（尽管在狭窄管道里飞不起来），发出更响亮的“嗡嗡”声，触须疯狂摆动，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朝着移动的红外光斑扑去！那架势，活像一群看到绝世美女的痴汉，完全失去了理智！
“噗！噗噗噗！”
最前排的蟑螂像自杀式冲锋般，狠狠撞在红外发射器的镜头上！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无数只蟑螂瞬间将那个小小的、负责发射扫描光束的探头淹没！它们用身体覆盖它，用腿脚扒拉它，试图靠近那“迷人”的光源，甚至有些蟑螂开始试图“拥抱”和“亲吻”那个冰冷的金属探头！
红外光束瞬间被遮蔽、扭曲、散射得乱七八糟。
“滋…滋啦…警告…系统…干扰…滋…”通风口下方，警卫休息室里隐约传来监控系统发出的、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电子警报声。
“沙沙沙沙！”
更多的蟑螂涌向其他扫描节点！它们攀爬在通风管道内壁，覆盖在红外接收器上，甚至有些直接钻进了设备细小的散热孔！整个红外扫描阵列，在短短十几秒内，被一层厚厚的、不断蠕动的“黑色油脂”彻底糊满！
下方休息室里的警报声，从断断续续变成了持续的、毫无意义的电流噪音。屏幕上代表红外扫描正常运行的绿色指示灯，疯狂地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变成了刺眼的故障红色。
“红外阵列…瘫痪了！”林柚看着手中一个微型信号接收器上跳动的提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残留的恶心。
“走！”周默当机立断，第一个向前爬去。陈正紧随其后，像一把出鞘的刀。林柚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身的鸡皮疙瘩，手脚并用地跟上。他们艰难地在覆盖了厚厚一层蟑螂的管道中前行，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叽”声和虫体碎裂的轻微爆响。
下方警卫休息室。
两个穿着灰色制服的警卫正对着满是雪花的监控屏幕大眼瞪小眼。
“妈的，又抽风了？这破‘蜂巢’的玩意儿才装了几个月！”一个年轻警卫烦躁地拍打着屏幕边框。
“估计是老鼠又在管道里撒野了，啃了线路吧？”另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卫打了个哈欠，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报修吧，反正这b3层鸟不拉屎的，监控就是个摆设。”
他们完全没注意到，头顶的通风管道里，正进行着一场无声而荒诞的“求偶狂欢”，以及，三个身影正悄然越过他们头顶的防线。
周默三人终于爬过了被蟑螂“占领”的扫描区，前方的管道变得相对“干净”了一些，只有零星几只掉队的蟑螂茫然地爬动着。陈正用多功能匕首撬开了前方一个检修口的格栅。
一股不同于管道灰尘的气味飘了进来——更冷，带着一种淡淡的、化学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雨后泥土的微弱清新感。这气味在疗养院污浊的管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味道…”林柚皱起鼻子，低声说，“不像消毒水，倒有点像…植物营养液？或者…培养液？”
周默的目光锐利起来。他示意陈正警戒，自己小心地探出头，看向检修口外面。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只容一人通行的维修通道。通道墙壁刷着惨白的涂料，头顶是冰冷的白色LEd灯条，光线刺眼。通道一侧，是巨大的、覆盖着保温层的管道，上面用蓝色油漆喷涂着编号和流向箭头。空气里那股混合了消毒水和奇异“清新”的气味更浓了。
而在通道的另一侧墙壁上，大约十几米远的地方，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紧紧关闭着。门是暗灰色的，看上去异常坚固。门旁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塑料面板，上面只有一个暗淡的绿色指示灯在缓缓闪烁。
面板下方，蚀刻着一行小小的白色字母：
**hydroculture Unit 7**（水培单元 7）
找到了！
周默的心猛地一沉。就是这里，朵朵意识被“灌溉”的地方。他正想示意陈正准备开门，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刻意压低的摩擦声。
“咔哒…沙…咔哒…”
那声音…来自他们头顶的通风管道深处！不是蟑螂爬行的沙沙声，那声音更硬，更沉，带着一种金属部件轻微碰撞的质感。而且，声音正在缓慢地、但确实无疑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移动！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冷风，夹杂着那股奇异的、类似雨后泥土的“清新”气味，从他们刚刚爬过的管道方向，丝丝缕缕地吹拂过来。
周默和陈正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陈正握紧了匕首，身体无声地调整了角度，面朝他们来时的管道方向，眼神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林柚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迅速将那个连接着脑波探测仪残骸的微型接收器攥在手里，紧张地盯着幽深的管道。
那“咔哒…沙…”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管道内壁拖行。伴随着声音，那股奇特的“清新”气味也越发明显，甚至开始隐隐盖过管道里的灰尘和消毒水味。
维修通道惨白的灯光下，周默的目光死死锁住前方那扇标着“水培单元7”的厚重金属门，又猛地转向身后幽暗的管道深处。前有目标，后有未知的追踪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头顶管道里那缓慢逼近的、令人不安的摩擦声，以及那股越来越浓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清新”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