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宝那颗沾着红油的钛合金门牙，在筒子楼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枚饱经战火的勋章。电子坟场弥漫的酸菜鱼与焦糊味，仿佛还粘在鼻腔里。Nb-7749被物理摧毁，张翠芬和秦瞳脑中的“自毁开关”暂时解除，但笼罩在疗养院患者头上的阴云并未散去。那些紧扣在手腕上的抑制手环，依旧是母巢操控思想的冰冷枷锁。
破败的房间里，气氛凝重。林柚面前的屏幕上，是从“摇篮曲”数据库解密出的抑制手环核心协议，复杂的加密算法如同冰冷的荆棘丛林。“硬破解需要母巢的根密钥，或者…物理超载。”她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但单个手环的防护机制很强，强行过载只会烧毁芯片，无法产生大范围效应。”
“物理超载…”老K蹲在墙角，面前堆着小山似的、从各种渠道（黑市、旧货摊、甚至疗养院垃圾处理点）搜刮来的报废抑制手环。这些手环外壳磨损，屏幕碎裂，像一堆失去灵魂的金属尸体。他拿起一个，用改锥粗暴地撬开后盖，露出里面精密的微型电路和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锂电池。“单个是废物，一堆呢？”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技术宅特有的光，“把这些小电池并联起来，能量够不够搞个大的？”
“并联？”陈小乐正在给金元宝清理门牙上的红油，闻言抬起头，“老K，你想干啥？搞电池炸弹啊？”
“炸弹太低级！”老K嗤笑一声，指着电路板上一个不起眼的、缠绕着细密线圈的微型元件，“看这个！感应线圈！每个手环里都有！用来接收母巢的远程控制信号和传输生物数据。如果我们反向操作，给这堆并联的电池来个瞬间满功率放电，通过改造后的线圈定向释放…”
“强电磁脉冲（Emp）！”周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眼神亮了起来。电磁脉冲能烧毁无防护的精密电子设备，正是这些依赖芯片运作的抑制手环的克星！“覆盖范围？”
“理论上，足够覆盖整个疗养院！”老K搓着手，兴奋地秃头泛光，“难点在于定向和控制！脉冲要强，但不能无差别攻击，否则连患者的心脏起搏器都得完蛋！得找个…天然的屏障和掩护！”
“屏障…掩护…”周默的目光投向窗外。年关将近，城市笼罩在节日氛围中，街道两旁挂起了红灯笼。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日历上——距离除夕夜，还有三天。
“除夕夜…烟花。”周默吐出四个字。
“烟花？”陈小乐一脸茫然，“放烟花当掩护？这能行？”
“不是当掩护，”周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是让它变成烟花本身！把Emp装置伪装成大型烟花弹，在疗养院上空引爆！脉冲能量被限制在烟花爆炸的高度和范围内，地面建筑和人员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而那一刻，全城的电子干扰都会被归咎于庆祝活动导致的信号混乱！”
计划疯狂而大胆。老K一拍大腿：“妙啊！烟花弹外壳屏蔽和约束脉冲方向！爆炸火光掩盖Emp的电磁闪光！完美！老子这就动手！”
接下来的三天，老K的临时工作间（一个更破的储藏室）变成了危险的军火库。几十个报废抑制手环的电池被小心取出，并联焊接成一个能量核心，如同危险的蜂窝。感应线圈被粗暴地放大、重绕，缠绕在一个由废旧灭火器罐改造的金属圆筒内壁上。筒内填充了老K自制的惰性缓冲材料（主要成分是石膏粉和过期猫砂），核心则是那个嗡嗡作响、散发着不稳定能量的电池组。圆筒外面，被粗暴地刷上了喜庆的金红色油漆，还贴上了劣质的“恭喜发财”贴纸，伪装成超大号的“大地红”烟花。
“脉冲触发装置用这个，”老K最后将一个改装过的、带倒计时的电子点火器塞进烟花筒顶部，“和烟花引信并联。烟花上天炸开的瞬间，Emp同步释放！保证让疗养院那帮孙子的监控屏幕，比春晚舞台还热闹！”
除夕夜，万家灯火，爆竹声声。
城市之光疗养院在节日的映衬下，更显冰冷和孤寂。高墙内，穿着统一病号服的患者们，大多神情麻木地坐在公共休息室，看着墙壁电视里喧闹的春晚节目，手腕上的抑制手环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幽蓝的光。少数几个眼神还残留一丝清明的，望着窗外夜空中不时炸开的绚烂烟花，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渴望。
疗养院最高的水塔平台上，周默和陈正穿着深色的工装，伪装成检修人员。他们脚下，放着那个金红涂装、足有半人高的“特制烟花”。远处城区密集的烟花爆炸声和人们的欢呼声，是最好的掩护。
“倒计时，十秒。”周默的微型耳机里传来林柚的声音，她躲在几条街外一辆伪装成年货配送车的监控点，屏幕上是疗养院内部监控的实时画面（利用之前残留的后门权限）。
陈正点燃了特制的加长引信。嗤嗤燃烧的火花在寒风中明灭不定。
“五…四…三…”
周默和陈正迅速退到水塔阴影处。
“二…一…”
引信燃尽！
“咻——！！！”
一声沉闷的呼啸，金红色的“大地红”拖着橘黄色的尾焰，如同愤怒的火鸟，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轨迹，直奔疗养院中心庭院上空！
几乎同时！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金红色的烟花在疗养院上空数十米处轰然炸开！瞬间化作无数绚烂夺目的光点，如同盛放的火树银花！光芒照亮了整个庭院，也映亮了下方患者们仰起的、或麻木或茫然的脸庞。
但这绚烂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紧随爆炸而来的，是一股无形的、却无比狂暴的能量冲击！以炸点为中心，一个肉眼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的电磁脉冲球瞬间膨胀、扩散，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下方！
“滋啦——！！！”
“啪！啪啪啪！”
疗养院内部，所有面向庭院的监控屏幕瞬间被狂暴的雪花点吞噬！值班室的警报器刚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彻底哑火！走廊、病房的灯光疯狂闪烁，随即大面积熄灭！更关键的是——
“噗…噗…噗…噗…”
如同无数气泡破裂的轻响，在喧闹的烟花背景音下几乎微不可闻！但庭院里、休息室里、病房中…所有患者手腕上，那紧锁的抑制手环指示灯，在疯狂闪烁了几下后，齐刷刷地熄灭了！束缚着他们意识的电子枷锁，在强电磁脉冲的冲击下，瞬间过载烧毁！
死寂。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人，第一个低下头，茫然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黯淡无光的手环。他浑浊的眼睛里，麻木如同冰层般一点点裂开。他颤抖着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手环冰冷的金属外壳，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它从手腕上扯了下来！“当啷”一声，手环掉在地上。
这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患者低下头，看着自己失去束缚的手腕。麻木被惊愕取代，惊愕又化为难以置信的狂喜！有人颤抖着抚摸自己的额头，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有人尝试着站起来，踉跄几步又跌坐回去，却发出压抑多年的、嘶哑的笑声；更有人扑向身边的同伴，无论认识与否，紧紧拥抱在一起！无声的泪水在无数张饱经沧桑的脸上肆意流淌，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
休息室里，一个身形瘦削、眼神之前总是带着恐惧的中年男人，在扯掉手环后，猛地推开窗户！寒冷的夜风灌入，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对着夜空中依旧在零星绽放的烟花，张开双臂，脸上是混合着狂喜和悲怆的、如同重获新生的呐喊！那姿态，像极了冲破牢笼的安迪·杜弗雷斯。
周默和陈正在水塔上，俯瞰着下方庭院和建筑窗户里透出的、混乱却充满生机的景象，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
“成了。”周默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狂喜如同暖流般在每个人心头蔓延之时——
“默哥！柚子姐！看天上！”陈小乐惊恐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炸响，带着极致的恐惧。
周默猛地抬头！
夜空中，那些尚未散尽的烟花硝烟形成的稀薄云层之上，无数道冰冷的、高亮度的蓝色激光束，正从城市不同方向的高点射出，精准地在云层上交织、扫描！
一个巨大无比、线条精密、由无数幽蓝色六边形组成的蜂巢LoGo，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笼罩着整个城市的云层上被清晰地勾勒出来！冰冷、威严、充满了俯瞰众生的科技压迫感！它巨大得仿佛覆盖了整个天穹，将下方绚烂的烟花和疗养院里重获自由的欢呼，都映衬得渺小而脆弱！
蜂巢的云层投影技术！以整个城市为幕布，宣告着它无处不在的统治力！
“操…”老K在监控车里看着屏幕上传回的天空景象，发出一声无力的咒骂。
周默仰望着那覆盖苍穹的蜂巢巨影，脸上刚刚浮现的轻松瞬间冻结。寒意，比这除夕夜的寒风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炸开了疗养院的牢笼，却仿佛惊醒了盘踞在云端、更加庞大和恐怖的机械巨兽。
蜂巢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庞大而真实地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烟花的光芒在那冰冷的蓝色巨幕下，显得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