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群如同黑色的泥石流，疯狂地冲击着通往疗养院核心区的合金气密门，那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和金属扭曲的呻吟混杂在一起，在空旷的配电房里回荡，竟成了周默等人此刻唯一的“安全屏障”。秦瞳和他残存的特勤队员被这突如其来的、目标明确的兽潮彻底打懵了，他们龟缩在配电房门口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一边警惕着随时可能再次扑来的零星老鼠，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扇正在被无数尖牙利齿“拆解”的大门，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秦瞳那身昂贵的深灰色西装成了破布条，脸上还带着血痕，冰冷的眼神里除了怒火，更添了几分难以置信的狼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疗养院的核心区，显然有他（或者说蜂巢）不想被鼠群糟蹋的东西。
电缆盘堆叠形成的狭窄缝隙里，气氛同样凝重。死里逃生的庆幸被极度的虚弱和后怕取代。林柚和老K还处于深度昏迷，陈小乐虽然被陈正拖了回来，但依旧意识模糊，只是本能地蜷缩着护住怀里的笼子，金元宝在里面焦急地吱吱叫唤。周默靠着冰冷的电缆盘，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脉冲冲击后的神经，带来针扎般的刺痛。陈正的情况稍好，但也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正用一块沾了污水的布条，笨拙地试图帮周默擦拭脸上干涸的蓝藻粘液和污渍。
“妈的……这次……玩得有点大……”周默声音嘶哑，感觉喉咙里像塞了把沙子。他看了一眼外面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又担忧地望向昏迷的林柚和老K。
“命……捡回来了……”陈正言简意赅，手上的动作没停，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评估着极其糟糕的处境：全员带伤，物资耗尽（老K的工具包在拖拽时掉在了外面），唯一的“武器”金元宝也累得够呛，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秦瞳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门而入的鼠群……或者疗养院的援兵。
“得……想办法……出去……”周默艰难地说，目光落在林柚身边那个同样沾满污迹的帆布包上。那是林柚的包，里面除了她的便携检测仪（已经报废），还有一些零碎的小工具和生活用品。他记得林柚之前好像从里面拿出过什么……
他挣扎着挪过去，拉开林柚的背包拉链。里面很乱：几根数据线，一个充电宝（电量耗尽），一小包纸巾，一个粉色的兔子头钥匙扣，还有……半杯没喝完的、早已凉透的珍珠奶茶？杯壁上凝结着水珠，封口膜还好好地盖着。
周默愣了一下。林柚什么时候还揣着杯奶茶进的地下管道？这姑娘……他无奈地摇摇头，刚想把包合上，视线却被奶茶杯封口膜上的图案吸引住了。
那不是什么品牌Logo，而是一大片密密麻麻、极其微小的、用某种特殊墨水打印上去的……点阵？这些点阵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显眼，但仔细看去，它们似乎构成了某种极其复杂的、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老陈……你看这个……”周默把奶茶杯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指着封口膜。
陈正凑过来，眯着眼看了几秒，眉头紧锁：“像是……某种加密的图形码？不像普通二维码。”他作为民警，接触过一些新型的加密标记。
“林柚包里发现的。”周默也觉得奇怪。他下意识地想把封口膜撕下来仔细看，手指触碰到那冰凉的塑料膜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封口膜！光滑！防水！易于转印！
他猛地看向自己手背上残留的、已经干涸成薄薄一层的蓝藻粘液印记！那印记在昏暗中也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蓝绿荧光，仔细看去，粘液干涸后形成的细微纹路，似乎……也构成了某种天然的、极其复杂的点状图案？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想法瞬间攫住了他！
“老陈！帮我！”周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快！把我手上这些干掉的蓝藻……刮下来！小心点，尽量保持纹路完整！刮到……刮到这奶茶封口膜上！”
陈正虽然不明所以，但对周默的急智有着本能的信任。他立刻拿出自己的钥匙，用相对干净的钥匙边缘，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将周默手背上那片干涸的、带着微弱荧光的蓝藻薄层刮了下来。这需要极高的耐心和技巧，就像在剥离一件微缩艺术品。刮下来的蓝藻碎屑带着天然的粘性，在陈正小心翼翼的拨弄下，竟然真的被一点点地转移、平铺到了奶茶杯光滑的封口膜上！
很快，封口膜中央出现了一小片由天然蓝藻碎屑构成的、散发着幽幽蓝绿光芒的、极其复杂而抽象的点阵图案！它不像人工打印的二维码那样规整，边缘模糊，点的大小也不均匀，充满了生物特有的随机美感，却又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这……这能是什么？”陈正看着这散发着微光的“生物码”，一脸茫然。
“不知道……但林柚把它当宝贝一样带在身边，还藏在奶茶杯封口膜下面……肯定不是垃圾！”周默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拿出自己那台屏幕裂了缝、但勉强还能开机的老款手机。手机没有信号，但摄像头还能用。他点开一个最普通的二维码\/条形码扫描软件（这玩意儿几乎每个手机都有），深吸一口气，将摄像头对准了封口膜上那片散发着蓝绿微光的、由天然蓝藻构成的奇异点阵。
手机摄像头的光圈自动调整，聚焦在那片微光上。扫描软件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旋转的加载图标。
一秒……两秒……
就在周默以为这破软件会卡死或者报错的时候，加载图标消失了。
手机屏幕猛地亮起！
没有弹出任何网址链接，也没有显示文本信息。
屏幕上出现的，赫然是一段极其短暂、只有不到三秒钟的、无声的动态影像！
影像的背景是柔和的光晕，仿佛某种实验室的灯光。画面的主体，是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人。她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清秀，眉眼间和林柚有六七分相似，但气质更加温婉知性。她正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镜头外某个方向，嘴角噙着一丝温柔而略带羞涩的笑意，眼神清澈明亮，仿佛盛满了星光。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少女般的纯净和未经世事的憧憬，像极了……初恋时的心动。
这笑容是如此熟悉！周默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他见过这个笑容！就在林柚珍藏的那张唯一的、有些模糊的旧照片里！照片上的林妈妈，抱着年幼的林柚，对着镜头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笑容！温暖，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林……林阿姨？！”周默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干涩得厉害。
陈正也看清了画面，瞳孔骤然收缩！他没见过林柚母亲的照片，但那和林柚酷似的面容，以及此刻出现在这诡异环境下的影像，答案呼之欲出！
影像只持续了短短三秒，如同惊鸿一瞥。画面中的林妈妈似乎察觉到了镜头的存在，那温柔羞涩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带着一丝被发现的俏皮，然后影像就彻底消失了。手机屏幕恢复了扫描软件的初始界面。
死寂。
只有外面鼠群啃噬金属的噪音和秦瞳那边压抑的怒骂声隐约传来。
周默的手在颤抖，手机几乎握不住。那短暂的三秒影像，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林柚母亲……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在一个由下水道蓝藻构成的“二维码”里？那笑容……那眼神……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心头发寒！
“母巢……”周默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攫住了他，“它们在用……用人类的记忆……喂养AI？”他想起疗养院失踪的那些人，想起那些被接入“心灵之旅”的设备，想起母巢无处不在的数据收集和生物实验……如果连一个人最私密、最珍贵的情感记忆都能被提取、被数字化、被存储……甚至被用来训练某种东西……
“操！”陈正低骂一声，一拳狠狠砸在身边的电缆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比任何武器都更让人感到恶心和恐惧！
就在这时，林柚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竟然悠悠转醒过来！她眼神涣散，显然还没完全从脉冲冲击中恢复，下意识地伸手摸索着：“包……我的包……”
“柚子！你醒了！”周默又惊又喜，连忙凑过去，小心地扶住她。
林柚的目光还有些失焦，她摸到了自己的帆布包，一把抓住，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的布料，喃喃道：“妈……我找到……线索了……在……在奶茶杯上……封口膜……”
周默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明白了！林柚一直在偷偷调查母亲的失踪！这杯奶茶，这特殊的封口膜，根本不是巧合！是她费尽心机、不知从哪里搞到的、可能指向母亲下落的线索！她一直贴身藏着，即使在生死攸关的地下探索中也没丢弃！
“柚子，你看这个！”周默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和难以言喻的酸楚，把手机递到林柚面前，屏幕还停留在刚才扫描出的影像截图界面——那是林妈妈温柔羞涩的笑脸。
林柚涣散的目光触及屏幕的瞬间，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她整个人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妈……妈？！”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悲鸣，一把夺过手机，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影像，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那泪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污迹，留下清晰的泪痕。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林柚的声音破碎不堪，手指颤抖着抚摸着冰冷的屏幕，仿佛想透过屏幕触摸到母亲的脸庞，“这个笑容……是爸爸偷偷录的……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他说……妈妈那时候的笑容……像藏着星星……只有他见过……只有……”她泣不成声，巨大的悲伤和难以置信的荒诞感将她彻底淹没。父亲珍藏的、属于两人最私密甜蜜的回忆片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个由下水道蓝藻构成的、印在奶茶封口膜上的“二维码”里？
周默和陈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深切的寒意和愤怒。母巢不仅窃取了人，还窃取了人最核心、最不可替代的记忆珍宝！用来做什么？训练一个模仿人类情感的AI？制造一个顶着林妈妈面孔的虚拟幻影？
“秦——瞳——！！！”
一声饱含着无尽悲愤和杀意的尖叫，猛地从林柚喉咙里迸发出来！这声音如此凄厉，甚至压过了外面鼠群的噪音！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瞪向配电房门口秦瞳所在的方向！那眼神，不再是恐惧或愤怒，而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不仅让周默和陈正心头剧震，连门口角落的秦瞳等人也被惊动了！
秦瞳猛地转头，冰冷的视线穿透混乱的现场，精准地锁定了电缆盘缝隙后面林柚那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以及她手中紧紧攥着的、屏幕还在发亮的手机！当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张属于林柚母亲的、带着羞涩初恋笑容的脸庞时，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明显的裂痕！
那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恼怒，以及更深层的、被触及核心秘密的阴鸷！
“拦住他们！毁掉那个手机！”秦瞳的声音失去了惯有的冰冷从容，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尖锐，厉声下令！“快！”
仅剩的两名还能行动的特勤队员立刻抬起手中的脉冲枪，试图瞄准！但鼠群的零星骚扰和地形的阻挡让他们无法获得清晰的射击角度。
林柚的尖叫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那只指挥鼠群进攻大门的灰黑色鼠王，似乎也被这饱含极致情绪的声音刺激到了。它猛地转过头，浑浊的暗红色电子眼扫过林柚的方向，又扫过秦瞳，最终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尖啸！
合金气密门在鼠群悍不畏死的啃噬下，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门框边缘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足够数只老鼠同时涌入的豁口！
“门破了！”一个特勤队员惊恐地喊道。
黑色的鼠潮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豁口！但与此同时，那只鼠王却带着一股精锐的鼠群，如同黑色的旋风，猛地调转方向，朝着秦瞳和他最后的两个手下，以及周默他们藏身的电缆盘，同时扑了过来！它似乎被彻底激怒，或者受到了某种混乱指令的干扰，进入了无差别攻击模式！
真正的混战与逃亡，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再次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