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疗养院的“慰问品”,来得比陈正预想的更快,也更致命。
第二天清晨,他刚踏进分局大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走廊里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平日的熟稔或敬畏,而是混杂着惊疑、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面沉如水,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却在门口被内务科的两名同事拦住了。
“陈队,”为首的老张脸色严肃,带着公式化的歉意,“麻烦配合一下,有些情况需要你说明。”
办公室的门开着,陈正一眼就看到自己那张用了多年的旧办公桌抽屉被拉开了,里面东西翻得有些凌乱。桌面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里面露出一叠崭新的、捆扎整齐的百元大钞,目测至少有五万。文件袋旁边,还放着几张清晰的打印照片——正是他昨晚在那个混乱的十字路口,徒手撕扯出租车门救人的画面。照片的角度抓得很刁钻,恰好将他沾满血污的手和那个被救出的女人惊恐的脸框在一起,背景是扭曲的车辆残骸,旁边还“无意”地拍到了地上散落的几张浅绿色的绿洲疗养院宣传单。
“陈队,解释一下这笔现金的来源?还有,你和绿洲疗养院…是什么关系?”老张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针,扎在寂静的空气里。
陈正的目光扫过那叠钱和照片,最后落在老张脸上,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现金?不知道。昨天救人弄伤了手,地上有什么宣传单,没注意。绿洲?我在查他们。”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辩解的情绪,只有陈述事实的冷硬。
“查他们?”老张旁边年轻的搭档忍不住插话,“陈队,绿洲那边今早主动联系分局了,说很感谢你昨天在事故现场的英勇表现,还表示想送面锦旗…结果我们一查,你私下调取他们车辆和财务信息的申请,昨晚就被系统驳回了!你这‘查’,方式是不是有点问题?”
“申请驳回是流程问题,我会申诉。”陈正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至于锦旗?让他们留着挂自己墙上吧。”他不再看桌上的“证物”,目光转向老张,“问完了?我可以去处理事故后续报告了吗?死者家属还在等。”
老张被他过于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和搭档交换了一个眼神,侧身让开:“例行程序,陈队别介意。你先忙,不过…这钱,还有照片的事,我们需要写报告。”
“随便。”陈正迈步走进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门板隔绝了外面探究的视线,他靠在门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冰冷的憋屈感几乎要将他撕裂。绿洲…这栽赃的手段,又快又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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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茸茸星球”宠物店后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药膏和淡淡的焦虑混合的气味。
秦瞳的情况恶化了。手臂上的暗红色区域已经蔓延到了肘关节,肿胀发亮,那些密集的水泡有些开始破裂,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边缘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紫色。他半靠在行军床上,额发被冷汗浸湿,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急促而浅。最要命的是,他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陈小乐守在一旁,眼睛熬得通红,死死盯着“生物嗅探者”的屏幕。屏幕上代表G7变种浓度的红色曲线依旧在高位疯狂跳动,旁边新增的神经电信号监测窗口,则显示着紊乱的、如同风暴过境般的波形。
“妈的…脉搏140了…体温39度5…”小乐放下电子体温计,声音带着哭腔,“老K!你那‘土法降温’呢?!”
老K正蹲在地上,对着一个打开的旧冰箱后盖捣鼓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催命啊!冰箱压缩机改装的简易循环冷水毯!马上就好!”他手里拿着钳子和绝缘胶带,动作飞快地将几根缠绕着铜线的管子连接到冰箱的冷凝管路上,另一头则接在一个铺开的宠物电热毯上(当然现在要当冷水毯用)。
“金爷…金爷你倒是给点力啊!”小乐又扑到金元宝的生态缸前。金元宝今天蔫蔫的,趴在棉花窝里一动不动,只是偶尔抬起小脑袋,冲着秦瞳的方向发出几声微弱的“吱吱”,黑豆眼里似乎也蒙着一层水汽。
“连金爷都蔫了…这G7变种也太毒了…”小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抓起手机,再次拨通周默的号码,手指因为紧张和疲惫而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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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默的“静默电台”工作室。
电脑屏幕上开满了窗口:绿洲疗养院的公开资料、那辆消失的SUV模糊的监控截图、林柚发来的银色金属薄片放大分析图(显示其内部有极其微缩的电路结构)、以及一个不断滚动的、关于昨日十字路口惨烈事故的新闻和论坛讨论页面。舆论风向在蜂巢水军的引导下,果然在向“信号系统老化需追责”和“肇事司机是否分心(暗示看手机)”倾斜,关于绿洲贴纸的零星质疑很快被淹没。
周默双眼布满血丝,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刚挂断陈正的电话,得知了栽赃的事,一股邪火憋在胸口无处发泄。就在这时,小乐的电话打了进来,带着哭腔的“默哥!秦瞳快不行了!”像一盆冰水浇在火上。
“什么?!体温多少?脉搏?神经信号呢?”周默的心瞬间揪紧,身体前倾,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都爆表了!老K在弄冷水毯,金爷都蔫了!默哥,怎么办啊?送医院?可这G7变种医院能认出来吗?会不会被蜂巢或者绿洲的人盯上?”小乐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送医院?周默的脑子飞速运转。风险太大了!秦瞳的身份敏感,G7变种来源不明,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可不送医院…看着屏幕上秦瞳生命体征的模拟数据(林柚根据小乐设备远程估算的)一路飘红,难道眼睁睁看着他…
就在这极致的焦虑和压力之下,周默猛地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电脑屏幕似乎瞬间模糊、扭曲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
视野的边缘,靠近左上角的位置,出现了一小片极其细微、挥之不去的**暗红色残影**!
像一滴不小心溅在透明玻璃上的血,被晕染开,又像是一小缕极淡的血色烟雾,顽固地漂浮在那里。他用力眨了眨眼,甚至用手揉了揉,那片暗红依旧存在,边缘似乎还延伸出几丝若有若无的、更细的“血丝”。
“什么鬼…”周默低语,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惊疑。熬夜?压力太大?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不舒服的视觉干扰抛开,注意力强行拉回到小乐的电话上。
“小乐!听着!先别慌!用老K的冷水毯物理降温!你店里有没有强效的宠物用广谱消炎针剂?稀释!按最低安全剂量先给他推一点!稳住炎症!林柚!林柚在吗?”周默语速飞快,对着另一个通话线路喊道。
“在!”林柚的声音立刻响起,背景是键盘的爆响,“我正在尝试逆向解析那个银色贴片的可能信号特征!蜂巢和绿洲的防御系统都加了密,像铁桶…等等!周默!你刚才说什么?红光残影?”
“我没事!可能是盯屏幕太久…”周默烦躁地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视野边缘那片诡异的暗红。
“不!你描述一下!位置?形状?动态吗?”林柚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严肃和急促。
“左上角,一小片,像血晕开,有几根血丝飘着…不动,就在那儿…怎么了?”周默被她语气里的紧张弄得心头一凛。
听筒里传来林柚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椅子被猛地推开的声音。“周默!你马上关掉所有电子屏幕!特别是你那个‘微笑’手环!立刻!马上!快!”
周默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左手腕上那个一直没摘下的、伪装成普通运动手环的“微笑”设备。屏幕是黑的,但…他猛地想起,刚才眩晕时,他似乎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过桌面,而那个位置,正好对着手环的传感器方向!
“手环?它怎么了?”周默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遵从林柚的指令,伸手去摘手环。
“是‘视觉浸染’攻击!母巢的早期测试技术!通过特定高频光脉冲配合生物传感器捕捉的应激信号,直接在视网膜神经上制造短暂性光幻视!通常是入侵前的信号标记或者…干扰!”林柚的声音又快又急,“它可能一直在低强度扫描你的生理状态!你刚才极度焦虑的状态,可能触发了它的‘标记’协议!快摘掉!”
周默的手指已经扣住了手环的卡扣,用力一掰!
咔哒。
手环被解下,被他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丢在桌子上。
他立刻看向视野左上角——那片暗红色的残影,似乎…**变淡了一点点**?但并没有完全消失!那几缕血丝依旧顽固地飘浮着!
“摘掉了…还在…”周默的声音有些干涩。
“残留…说明神经信号已经被扰动,需要时间恢复!但这只是开始!”林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母巢标记了你!它知道你在追查!秦瞳的感染、陈正被栽赃、还有你的视觉浸染…这不是孤立事件!绿洲、蜂巢、母巢…它们像一张网,正在同时收紧!”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周默的工作室门被敲响了,节奏平稳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周默心头一紧,警惕地看向门口:“谁?”
“周默先生吗?”门外传来一个温和有礼的男声,“我们是绿洲疗养院客户关怀部的。得知您最近工作压力可能很大,我院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心灵减压关怀包’,希望能为您舒缓一些焦虑。方便开一下门吗?”
周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视野边缘那片暗红色的残影,在这一刻,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像一颗不祥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