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蹲在宠物店的玻璃展示柜前，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亚克力板。“小祖宗，给点面子行不行？”她对着柜子里那团毛茸茸的白色球体叹气，“钻个圈儿，晚上给你加餐进口瓜子。”
名叫“金元宝”的布丁仓鼠蜷在角落的木屑堆里，屁股对着外面，圆滚滚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个电量耗尽的毛绒玩具。它面前摆着崭新的蜂巢科技“萌宠健康手环”套装——粉色的迷你手环、配套的“快乐转盘”跑轮，还有一个带感应圈的迷你钻圈玩具。包装盒上印着笑容灿烂的仓鼠模特，广告语闪得晃眼：“实时监测爱宠情绪，让陪伴更懂你！”
“金元宝！”小乐又敲了敲玻璃，声音提高了八度，“开工了！你今天的KpI还没完成呢！”
金元宝慢悠悠地转过半个脑袋，小黑豆似的眼睛瞥了小乐一眼，又懒洋洋地转回去，甚至还用小爪子扒拉了点木屑盖在自己身上。
“嘿！反了你了！”小乐气笑了。他一把拉开柜门，带着点“再不动弹就把你薅出来”的气势，伸手就去拿那个崭新的钻圈玩具。
就在他的指尖刚碰到塑料圈边缘的瞬间——
“嗖！”
刚才还装死的金元宝突然弹射起步！而是冲向钻圈，而是像颗白色的小炮弹，直扑旁边那个还没拆封的“萌宠健康手环”套装！
“哎！别！”小乐惊呼。
晚了
金元宝的小爪子快如闪电，对着印着蜂巢科技LoGo的硬纸盒包装就是一顿疯狂输出！“嘶啦——咔哧咔哧！” 锋利的啮齿动物门牙精准地咬开了盒子边缘，塑料薄膜被扯破，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出来。
小乐手忙脚乱地去拦，金元宝却异常灵活，借着她的手背当跳板，一个蹬腿窜到盒子顶上，继续它的拆迁大业。粉色的迷你手环被它一爪子拍飞，骨碌碌滚到柜子角落；“快乐转盘”跑轮被它用脑袋顶翻；最惨的是那本厚厚的产品说明书，被金元宝叼在嘴里，小脑袋疯狂甩动！
“噗！噗噗噗！”
雪白的纸片像天女散花一样炸开！碎纸屑纷纷扬扬，落了小乐一头一脸，更多的则被金元宝用后腿猛蹬，全扒拉进了它自己睡觉的角落，跟木屑混在一起，成了个“纸屑豪华垫窝”。
“金！元！宝！”小乐顶着一头纸屑，咬牙切齿地伸手进去抓它。
金元宝这次没跑，只是躲在刚铺好的“纸屑窝”里，把小脑袋埋进去，屁股依旧倔强地对着外面。那小身子还一抖一抖的，不知道是喘气还是…在笑？
“乐哥！你家金元宝又造反啦？”隔壁水族店的伙计阿强扒在门框上看热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拆家本事，快赶上二哈了！”
“滚蛋！”小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罢工”的仓鼠捞出来。金元宝在她手心倒是挺乖，小爪子抱着颗刚顺走的瓜子，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黑豆眼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个暴力拆迁犯不是它。
小乐把它放回重新清理过的展示柜，没好气地点了点它湿漉漉的小鼻子：“行，你牛！今晚瓜子没了！啃你的说明书去吧！”
他认命地开始收拾残局。捡起滚到角落的粉色手环，吹了吹灰。这玩意儿做得是真小巧精致，比给儿童戴的玩具表还迷你，粉嫩的硅胶表带，中间一个微型感应区。他翻来覆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脾气这么大，难道这手环有辐射？”小乐嘀咕着，顺手把手环丢进抽屉。抽屉里已经躺着好几个不同款式的宠物手环了——有监测运动量的，有监测体温的，还有号称能“翻译”宠物心情的，大部分都是智商税。蜂巢这个新出的“情绪监测”款，噱头更大。
收拾完碎纸片，他抬头瞥了一眼墙角挂着的监控摄像头。这玩意儿是房东装的，美其名曰“保障安全”，其实就是为了盯着店里的贵重宠物别被顺手牵羊。小乐平时都当它是个摆设。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收银台后面的旧电脑前，点开了监控回放。屏幕亮起，画面正是金元宝那个展示柜。他把时间轴拖到刚才金元宝发飙的前几分钟。
监控画质一般，但足够看清。画面里，金元宝原本在跑轮上慢悠悠地晃着。当小乐拿着那个崭新的蜂巢手环套装靠近展示柜时，金元宝的小脑袋明显转向了盒子方向。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小乐皱眉的动作——它的小鼻子飞快地、高频地耸动了好几下，不是平时那种慢悠悠嗅探的样子，而是像闻到了什么极其刺激的味道。
紧接着，金元宝突然从跑轮上跳下来，背对着小乐的方向，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就在小乐拉开柜门伸手去拿钻圈的瞬间——监控清晰地捕捉到，金元宝猛地转回头！
小乐把画面放大，再放大。
金元宝那双黑豆似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瞳孔缩成了几乎看不见的两个小黑点！整个眼眶里几乎只剩下眼白！那是一种极其明显的、动物受到强烈刺激或极度恐惧时的生理反应！
下一秒，它就化身拆迁小能手扑向了那个手环盒子。
“我靠…”小乐盯着定格的画面，后背有点发凉。金元宝平时胆子不小，被熊孩子追着戳玻璃都不带怕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包装盒而已，至于吓成这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要不要跟蜂巢客服反映一下？说你们家手环的包装盒把我家仓鼠吓出瞳孔地震了？
他都能想象出客服那套标准话术：“尊敬的客户您好，感谢您的反馈！萌宠健康手环采用环保安全材质，经权威机构检测……”
算了，别自讨没趣。
小乐关掉监控画面，揉揉太阳穴。他走到展示柜前，金元宝已经在新铺的木屑堆里刨了个舒服的坑，把自己埋进去，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屁股，睡得正香。那本被撕碎的说明书残骸，被它当成了枕头垫在脑袋下面。
“行，你厉害。”小乐对着那个小屁股嘟囔，“说明书都给你当床垫了，满意了吧？”
他转身准备去喂其他小动物，店门“叮咚”一声被推开。
“欢迎光临‘毛茸茸星球’！”小乐立刻换上职业笑容，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前面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别着个小小的、银色的蜂巢科技徽章，脸上挂着那种标准到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微笑。后面跟着个稍微年轻点的，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表情严肃得像来参加葬礼。
“您好，”西装男开口，声音温和有礼，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店面，最后落在小乐脸上，“请问是店主陈小乐先生吗？”
“是我。”小乐心里警铃大作。蜂巢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了？为了个被仓鼠啃坏的包装盒？不至于吧？
“我是蜂巢科技宠物健康事业部的法务顾问，张明。”西装男递上一张带着淡香的名片，“我们注意到，您店里的一个社交媒体账号，发布了一段关于我们‘萌宠健康手环’的不当视频？”
“不当视频？”小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肯定是昨天金元宝拆家时，阿强那小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拿手机拍了段视频，还手贱发到了他那个没什么粉丝的宠物博主小号上！标题好像是什么…#仓鼠也嫌贵？蜂巢新品惨遭毒手#
“哦，那个啊！”小乐立刻换上无辜脸，“是我们店隔壁小孩瞎拍的，小孩子不懂事，我马上让他删了！”
张明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明显冷了一度：“视频内容对我司新产品的形象造成了负面影响。尤其是，”他顿了顿，目光精准地投向金元宝那个展示柜，“视频中您的宠物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行为，并毁坏了我们的产品包装。这很容易让消费者对我们产品的安全性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小乐心里翻了个白眼。攻击性？金元宝那小身板，攻击个瓜子还差不多！
“张先生，那就是个意外，仓鼠嘛，好奇心重，看到新东西就想啃啃……”
“陈先生，”张明打断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们理解小动物的行为难以预测。但作为专业宠物店主，您有责任管理好店内宠物的行为，以及…您和您员工在社交媒体上的言论。” 他朝身后的年轻人示意了一下。
年轻人立刻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放到收银台上。
《关于“毛茸茸星球”宠物店涉嫌诽谤蜂巢科技产品及侵犯名誉权的告知函》
一长串法律条文看得小乐眼晕，但最后几行字他看懂了：要求立即删除所有相关视频及不当言论，公开道歉，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及索赔的权利。
“这…这太夸张了吧？”小乐指着那份文件，声音都提高了，“就为了一段仓鼠拆箱的视频？你们蜂巢这么大公司，至于吗？”
“品牌声誉无小事，陈先生。”张明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尤其是在产品上市初期。我们希望您能理解并配合。否则，恐怕会影响到您这家…嗯…很有特色的小店的正常经营。”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店里略显陈旧的货架和角落里几只正在舔毛的猫。威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小乐气得胸口起伏，但看着对方那身昂贵的行头和公文包里可能塞着的更多法律文件，他咬了咬牙，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行…行吧，我让他删了。”小乐憋出一句。
“感谢您的理解与合作。”张明满意地点点头，笑容似乎真诚了一点点，“另外，为了消除影响，也为了表达我司的善意，我们诚挚邀请您和您的…这位极具个性的小明星，”他指了指柜子里汤圆的屁股，“参加我们下周在绿洲疗养院举办的‘萌宠健康沙龙’。届时会有专业的宠物行为学家和我们的技术团队，现场为您答疑解惑，或许能找出您家小宝贝对我们产品‘特别关注’的原因。”
绿洲疗养院？小乐脑子里立刻跳出那栋在郊区、被高大树木环绕、看起来像高级度假村的白色建筑。那是深港市出了名的“富豪养老院”，据说进去住一个月比她这破店一年租金还贵。蜂巢把宠物沙龙放那儿办？
“这个…我们店小，走不开……”小乐本能地想拒绝。
“请务必赏光。”张明的语气不容拒绝，“这也是我们展现诚意、修复双方关系的机会。邀请函稍后会发到您店里的邮箱。期待您的到来。”
他微微颔首，带着那个跟班，转身走出了宠物店，动作优雅得像刚参加完一场高级酒会。
店门关上，隔绝了外面街道的嘈杂。小乐瞪着那份冷冰冰的《告知函》，又看了看柜子里睡得四仰八叉、完全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祸的金元宝，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他抄起收银台上一包刚拆封的狗零食，“哗啦”一下倒在金元宝柜子前的食盆里。
“吃！吃死你！惹祸精！”
几条在附近溜达的泰迪和博美闻到香味，立刻摇着尾巴围了过来，小脑袋挤在食盆边，吧嗒吧嗒吃得欢快。
小乐看着这群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又想起刚才张明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和“绿洲疗养院”的邀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被金元宝嫌弃的粉色宠物手环，翻来覆去地看。
环保材质？安全无害？那汤圆吓成那样是演戏给他看？
他的目光落在手环内侧，那个小小的蜂巢LoGo旁边，有一行激光蚀刻的、几乎看不清的小字：
**“model: pEt-joy v1.0. Frequency: 40.5hz”**
40.5hz？
小乐皱起眉。他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频率数字…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周默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模糊的截图，像是什么仪器的屏幕，上面一根蓝色的尖刺特别显眼，旁边标注着：**40.00 hz**。
下面跟着一行字：
【老默】：有空？请你喝奶茶。顺便…问你个专业问题，仓鼠能听见40赫兹左右的声音不？
小乐盯着那条信息，又低头看了看手里这个标注着40.5hz的粉色宠物手环，再抬头看看监控里定格的、金元宝那对缩成针尖的瞳孔…
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悄爬了上来。
她抓起手机，飞快地打字回复：
【乐乐乐】：奶茶要全糖！加双份珍珠！还有，带上你那破仪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