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河道干绝。
这神仙般的手段，彻底击溃了东海郡百姓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是啊，钦天监的仙师是厉害，朝廷的供奉是威风。
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们，等不起。
法坛之下，死一般的寂静。
先前还义愤填膺的人群，此刻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个个面如死灰。
“我......我愿意......”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颤抖着跪倒在地。
“求龙王爷开恩，降下甘霖吧......地里的庄稼，是全家一年的活路啊......”
“我......我也愿意......”
“求龙王爷饶命......”
“都认了......我们都认了......”
那几位富商更是面无人色，尤其是王员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万贯家财付诸东流的景象。
可不照做，又能如何？
法坛之上。
肥头大耳的庙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哎呀呀，各位父老乡亲，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大家快快请起！”
他一边说，一边虚扶着空气，满脸痛心疾首。
“你们要明白，这钱，是捐给龙王爷的吗？”
“不是！”
“龙王爷是神仙，要你们这些黄白之物有何用？这钱，是为了咱们东海郡自己啊！”
“龙王爷要的是什么？是态度！龙王爷一高兴，那日后，咱们东海郡还不是年年风调雨顺，人人财源广进？”
“龙王爷心怀慈悲，不忍见尔等受苦，这才降下考验，让尔等明白，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恩赐！唯有付出，才有回报！”
“今日你们献出的，不是一半家产，而是为子孙后代，买下的一份万世平安！”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颠倒黑白。
无耻！
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王德发站在另一侧的法坛上，浑身气得发抖。
他刚要再次开口怒斥。
“凡人官吏。”
云层之上，那双猩红的巨眼，缓缓转向了他。
“你的聒噪，到此为止。”
“本座，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跪下，磕头，向本座宣誓效忠，昭告全郡，本座才是此地唯一正朔，然后，亲自带人，去替本座收敛供奉。”
“如此，本座或可饶你一条狗命。”
话音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如山岳般当头压下。
杀人，不过头点地。
可这，是诛心！
他王德发是贪财，是好色，是没什么本事，可他终究是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从科举独木桥上杀出来的朝廷命官！
他可以死，可以被罢官，可以被抄家。
但他不能，当着全郡几十万百姓的面，跪一个妖孽！
这跪下去的，不是他王德发的膝盖，是大衍王朝的脸面！是他身为读书人的最后一点骨气！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佝偻的背，在这一刻，竟是挺得笔直。
“我王德发......读的是圣贤书，考的是状元功名，食的是君王俸禄......我......”
他准备好了，说出自己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便在此刻。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一头化神境的孽蛟，也敢自称龙王，窃取香火，勒索凡人。”
“谁给你的胆子？”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包括天上那尊不可一世的蛟龙，都愣住了。
人们循声望去。
只见法坛边缘，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两道身影。
那两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人是个身形精瘦的青年，穿着一身道袍，正皱着眉，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四周。
而另一人......
当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个女子。
一身简单的白衣，不染半点尘埃，一头如瀑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她的容貌，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灵秀，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可最让人心神摇曳的，不是她的美，而是她的气质。
那是一种极致的清冷与淡漠，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过是拂过山岗的清风，不值一提。
法坛上的王德发和刘通，在看到那白衣女子的瞬间，脑子便已经宕机了。
白衣......
女子......
一个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他们脑海中疯狂炸响。
他们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身后那张孤零零的供桌。
一个荒诞到极致，疯狂到让他们浑身颤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
不......
不会吧？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难不成......
真的......显灵了？！
云层之上，那巨大的蛟龙头颅，缓缓开口。
“尔等是何人？！敢扰本座兴致？！”
然而，面对龙王的询问。
白衣女子却只是转过了头，对着身旁的青年道士问了一句，“确定是这个，没弄错吧？”
王莽的内心，是崩溃的。
本来想着，暗中潜入，找到目标，一套带走，干净利落。
谁能想到，这孽蛟竟是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搞出个什么斗法求雨，把全城的百姓都给聚了过来。
这下好了。
“目标是它没错，可是......您看这情况......”
他指了指周围黑压压的人群，“玉虚天有规矩，我等仙门弟子在下界行走，非天灾人祸，不可在凡人面前，显露太过惊世骇俗的手段，以免惊扰凡俗秩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清寒没说话，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表示自己听见了。
然后，她便准备动手。
王莽一看她这架势，魂都快吓飞了，连忙又上前一步，语气飞快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稍微......讲究点策略？”
“这孽蛟跑不了，咱们可以等晚上，等这些凡人都散了，再悄悄摸过去，给它来个背刺！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妖，拿了战功，谁都不知道，多好！”
“您要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动静太大的话......回头刑律殿那边，是要问责的！咱们还得解释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还得想办法消除影响......”
这番话，他几乎是一口气吼完的。
苏清寒听完，难得地沉默了片刻。
她看着王莽那张因为焦急而涨红的脸。
终于，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
“我有分寸。”
听到这四个字，王莽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有分寸就好！有分寸就好！
看来这位苏道友虽然看着高冷，但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云层之上，那蛟龙见下方两人嘀嘀咕咕，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虽然此二人气息古怪，自己也拿不准究竟是什么来历。
但......
法坛上，庙祝抢先一步，大声呵道：“耽误了龙王爷的正事，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莽闻言，心中冷笑。
刚想说几句场面话。
可他一转头，却看到苏清寒抬起了手。
下一瞬。
嗡——
一声剑鸣，毫无征兆地，自九天之上传来。
王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