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入口并不深，却奇异地隔绝了外界那令人窒息的污秽与低语。
牧者指尖那点微弱的灯焰火星并未完全熄灭，而是化作一点比芝麻还小的暗红色光点，微弱地黏在他的指尖，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他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添几分灰败，仿佛支撑他的某种根基正在断裂。但他依旧挺直着脊背，浑浊却深邃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四人。
\"此地…是‘无回林’中为数不多的‘静滞点’之一。\"
牧者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灵韵斋的先辈们曾在此布下‘镜湖之契’，借地脉灵枢之力，扭曲了小片区域的规则，暂时排斥了‘它们’的侵蚀。我们能在此安全一天。\"
纪川喘息着，靠坐在冰凉的石壁上。右眼依旧传来阵阵灼痛和诡异的饱胀感，那是强行吞噬苍白注视和释放位格威压的后遗症。他艰难地抬头打量四周。
洞窟比想象中要深，也更开阔一些。
最深处那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占据了不小的面积，水波不兴，平滑如镜，倒映着洞顶无数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仿佛倒悬着一片微缩的星空。
空气清冷，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薄荷与檀香混合的奇异香气，吸入肺中，灵识间的躁动与污染带来的刺痛感竟稍稍缓解。
\"好…好舒服的地方…\"
鹿鸣昊贪婪地呼吸着，同时习惯性的迅速检测着空气和潭水。\"不可思议...这里的能量纯净度极高， 主动在净化我们体内的灵蚀污染！这原理...如果天机局能掌握...\"
林红袖小心翼翼扶过沈青衣，将她平放在一处较为平坦干燥的地面上。
沈青衣双目紧闭，脸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灵识的波动更是涣散不堪。林红袖快速打开贴身战术包，从中取出几支细小的针剂，以及一张淡金色的符纸。
\"青衣伤得很重，灵识几乎被那‘聚怨骸魔’的嘶吼震散，必须立刻稳定。\"
她语速很快，动作却异常沉稳。她先将符纸贴于沈青衣眉心，符纸散发出温和的金光，缓缓渗入。接着，她将一支碧绿色的针剂注入沈青衣脖颈静脉，\"这是天机局特制的‘凝神素’，能暂时黏合破碎的灵识，但后续必须辅以专门的安魂咒和长时间静养。\"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警惕地观察着环境，手腕上的电子纹印微微闪烁，检测着能量读数。
\"能量场稳定，污染指数近乎为零…真是奇迹。这里的空气和潭水，似乎都蕴含着一种温和的滋养能量，对恢复大有好处。\"
牧者微微点头：\"镜湖之水，本就是纯净灵蕴所化。可惜，只余这些了。\"
纪川看着沈青衣的模样，心头一紧。他挣扎着想过去，却被牧者目光制止。
\"你先顾好自己。\"
牧者走到潭边，望着水中倒影。\"你的状态同样糟糕。吞噬本能与位格压制，是‘源眼’最原始的力量显化。你吞食了‘苍白注视’那等污秽衍生体，如同饮鸩止渴，虽得一时之力，却污浊了灵窍，需及时淬炼疏导，否则必遭反噬。\"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纪川依旧闪烁着不稳定血光的右眼上。\"孩子，你感觉如何？\"
纪川闷哼一声，试图压制右眼的躁动。\"它…很饿…又很撑…很矛盾…而且，对那些东西（净除者）…非常厌恶。\"他艰难地描述着那难以言喻的感受。
\"试着靠近它，闭上你的左眼，只用‘源眼’去看，去感受。不要抗拒它的渴望，尝试去理解它饥饿的源头，引导那力量洗涤自身，而非毁灭外物。\"
牧者指了指那潭清水。\"此水蕴含的纯净灵蕴，或可助你。\"
纪川迟疑了一下，依言蹒跚走到潭边。他闭上左眼，将那只血红右眼望向镜面般的湖水。
瞬间，视野剧变！
不再是一潭清水，而是无数细密如沙、流淌跳跃的乳白色光点！它们活泼而纯净，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而自己右眼中，那盘踞的、暗红色的狂暴能量，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躁动起来，传出强烈的吞噬欲望。
\"稳住。\"牧者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纪川心间。\"它们同源于灵古，却并非皆可食。污秽者食之自伤，纯净者方是滋养。引一缕潭水灵蕴，如丝如缕，导入眼中，化灼痛为清凉，化暴戾为平和。\"
纪川咬紧牙关，全力集中精神。他回忆着操控\"清风障\"时的感觉，试图从那血色的、咆哮的能量中分出一缕细微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向潭水。
过程极其艰难，如同在驾驭一头随时会反噬的凶兽。几次尝试，那血色能量都险些失控暴走。额角汗水涔涔落下，右眼刺痛加剧。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怀中那已碎裂的守心玉玦残片再次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汇入他的灵识。
借此助力，纪川猛地发力！
一缕细若发丝的乳白色灵蕴，被他艰难地从潭水中\"钓\"起，引入右眼！
\"哧——\"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阵剧烈的、却带着奇异舒爽感的刺激从右眼炸开！剧痛锐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的滋润感，那血色的能量似乎微微\"亮\"了一些，狂暴之意稍减。
有效！
纪川精神一振，忍住那奇异的感觉，开始持续不断地引导微弱的潭水灵蕴，冲刷、安抚着躁动的右眼。
他沉浸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渐渐地，在那种清凉平静的状态下，他的\"视野\"再次延伸。
透过潭水，他仿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并非岩石，而是一片无垠的、破碎的、流淌着无数灰暗色彩与扭曲光影的虚空！
无数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其中沉默地蠕动、漂浮。破碎的宫殿、倒悬的山川、凝固的哀嚎面孔…光怪陆离，浩瀚无垠，充满了死寂与疯狂的气息！
那便是…灵古虚空？
就在这时，一片极其庞大、仿佛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阴影，缓缓掠过他的\"视野\"。
惊鸿一瞥间，他仿佛看到那镜面中折射出一些模糊的景象：青葱的大陆转瞬变得赤色和荒芜，大地上矗立着非人文明的巨构；深海中有着散发磷光的诡谲城市；一个穿着灵韵斋服饰、背影与外婆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正决然地走向一道燃烧的黑色裂隙…
还有，一个身着淡青衣袍的身影，在一片苍茫的草原纵马孤独前行，马上那身影回过头，面容竟与沈青衣有七八分相似，眼神迷惘忧郁，她望向远方，凝视出无尽的坚毅与不屈…
景象一闪而逝，却带来了巨大的信息冲击和灵魂战栗！尤其是那酷似沈青衣的回眸，让他心头莫名一慌。
\"呃啊！\"纪川猛地捂住右眼，后退两步，脱离了那种状态，大口喘息，心有余悸。
\"看到了？\"牧者似乎并不意外，轻声问道。
\"…一片…破碎的世界…\"纪川声音沙哑，下意识地隐瞒了关于沈青衣的那一幕，\"还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就是灵古虚空，一切遗忘与终结的沉淀之地，也是所有灵古能量的源头。\"
牧者语气沉重，\"你所见的，或许是其某个层面的投影，或许是某个古老纪元的残响。‘源眼’能窥见它，也渴望吞噬它，但切记，过度沉溺，灵魂便会迷失其中，成为新的养料。\"
他顿了顿，看向那似乎浅了一些的潭水。\"你做得不错，初步学会了引导与净化。但一天时间…太短了。\"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轻微的呻吟声。沈青衣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凝神素和安魂符起了作用，她的眼神虽然依旧虚弱，却有了起色。
\"青衣姐！\"林红袖惊喜地扶住她。
\"我们…这是在哪？\"
沈青衣的声音细若游丝，她看向洞窟和镜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好纯净的地方…像是…灵韵典籍里记载的‘镜花水月’结界？\"
\"是类似的地方。\"林红袖点头，简单说明了情况。
沈青衣看向纪川，又看向牧者，微微颔首致谢：\"多谢前辈，又救了我们一次。\"她的目光在牧者指尖那微乎其微的光点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牧者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纪川看着沈青衣醒来，心下稍安，但脑海中那个寂寥的回眸却挥之不去。他甩甩头，决定暂时不去想它。
鹿鸣昊靠着潭水边休息，脸色好了不少。洞内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只有晶石微光闪烁，湖水轻轻荡漾。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洞窟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很轻微，却让所有人瞬间绷紧神经！
头顶晶石的光芒闪烁了刹那。
镜湖的水面荡漾起细微的涟漪，不再平静。
林红袖腕部纹印发出极轻微的蜂鸣，她脸色微变：\"外部能量冲击…有人在强行探测这片区域！\"
林红袖和鹿鸣昊的探测设备几乎同时发出尖锐的蜂鸣。鹿鸣昊看着读数，脸色惨白：\"不是净除者的标准扫描模式！是另一种更古老、更...原始的灵能冲击！它们在暴力破解这里的屏障！\"
牧者指尖那点微光猛地跳动了一下，黯淡了几分。他叹息一声：\"比老朽预想的更快…‘它们’…或者‘巡狩’…已经察觉到这里的异常了。\"
短暂的宁静被打破，无形的压力再度降临。虽然身处安全点，但那步步紧逼的危机感，已透过洞壁隐隐传来。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