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顺着山道往圣井分舵赶,夕阳把竹影拉得斜长,风卷着腐叶在脚边打转。小伍胳膊上的粗布缠得松了,被风刮得晃了晃,渗血的地方结了层暗红薄痂,看着格外显眼。
刚到分舵山门外,守哨的弟子阿水就攥着长枪从哨塔上跳下来,靴底踏得石子乱滚,目光先扫过林舟破了边的袖口、苏云汐沾着竹屑的裙摆,最后钉在小伍的胳膊上,急得声调都变了:“小伍哥!你们这是跟人打起来了?黑风教的人真追过来了?”
小伍刚要张嘴说“是黑煞”,分舵院内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雷周拎着柄厚背刀走在最前,刀鞘磕着石阶“噔噔”响,脸膛红得像烧透的炭,一看就憋了满肚子火;苏砚跟在旁边,手里攥着半张没画完的地形图,墨汁还在纸上晕着;阿竹端着个木托盘,上面三只粗瓷碗盛着草药茶,热气袅袅裹着苦味。
而走在中间的,是圣井分舵舵主陈靖——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袖口沾着点淡墨痕,手里攥本封皮磨出毛边的旧书,书页间夹着片枯得发脆的竹叶,走路时书角轻轻晃着。
“先别围着问。”陈靖的声音不高,却像撒了把细沙,让嘈杂的门口瞬间静下来。他目光慢悠悠扫过林舟泛红的虎口、苏云汐发间沾着的碎竹屑,最后落在小伍渗血的布条上,指腹轻轻蹭了蹭书页边缘,“进议事堂说。阿石,去药房把你熬的止血膏取来,再带两卷干净布条。”
“哎!”阿石——阿水的双胞胎弟弟,刚从后厨跑出来,听见这话又转身往药房冲,脚步快得带起风。
众人涌进议事堂,雷周先把厚背刀往桌角一放,“当”的一声脆响,震得桌案上的茶碗都晃了晃,溅出几滴茶水。他指着门外,嗓门又粗又急:“云汐!我早说过黑风教那伙人是狗皮膏药,芦苇荡就该痛下杀手!咱们躲躲藏藏这么久,连知音涧的真功夫都不敢用,这也太窝囊了!”
林舟攥着茶杯,喉结滚了滚,接话时语气带着点憋闷:“雷大哥说得对。刚才在竹林,一开始若不是怕暴露知音涧的招式,我也不至于只能用短刃硬挡,被黑煞震得虎口发麻。”
苏砚也皱着眉点头,指尖在地形图上划了道线:“以后对那些跟上的尾巴,不管是头领还是小啰啰,就该斩草除根。这次留了黑煞的命,他回去报信,黑风教肯定会派更多人来。”
苏云汐接过阿水递来的草药茶,指尖碰着温热的碗壁,才觉得发颤的身子稳了些。她吹了吹茶沫,轻声道:“这次遇上的是黑风教三当家黑煞。我们按计划往竹林外撤时,他竟看出迷阵机关在刻痕竹上,一刀劈断好几根竹秆,硬生生破了阵追出来。小伍的胳膊,就是被他的刀风扫到的。”她顿了顿,想起黑煞挥刀时的狠劲,睫毛颤了颤,“他的硬功是真厉害,刀招又快又狠,若不是我和林舟急着,用了应潮谱的招式,恐怕……”
“岂有此理!”雷周猛地一拍桌子,桌案上的旧书都跳了一下,“那黑煞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刀沉力气大吗?下次让我遇上,我定要把他的鬼头刀劈成两段!”
“雷大哥,不可冲动。”苏砚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眉头拧得更紧,“黑煞能破咱们的迷阵,说明他不只有蛮力,还懂些机关门道。而且云汐说他认出了知音涧的招式——黑风教已知道咱们的底细,再来就肯定不只他一个高手了。分舵满打满算就这么点人手,硬拼就是拿鸡蛋碰石头。”
雷周还想反驳,陈靖却慢悠悠把旧书放在桌中央,指尖掀开泛黄的书页,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朱红批注。他抬眼看向林舟和苏云汐,眼神比刚才沉了些:“你们俩跟黑煞正面交过手,仔细说说,他的实力到底怎么样?跟咱们分舵里的人比,能排到哪一步?”
林舟放下茶杯,指节还带着点麻意:“比我强太多。我用短刃接他一刀,虎口麻了半个时辰,若不是云汐及时用银鞭缠他的刀身,牵制住他的力道,我根本撑不过三招。他的刀招全是拼命的路数,不管自己的破绽在哪,只盯着对手的要害砍,寻常防守招式根本挡不住。”
苏云汐跟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而且他心思细,刚进阵就看出刻痕竹不对劲,还能用刀风斩断竹根下的引线——那引线细得像头发丝,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这样的人,若是带重兵来攻,分舵那几道木栅栏和陷阱,根本守不住。”
陈靖听完,指尖在批注上慢慢划过,忽然抬头,眼底多了几分旁人少见的锐利,像藏在云里的光:“你们以为,圣井分舵真的只能靠这点人手硬扛?”
这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雷周挠了挠后脑勺,嗓门低了些:“舵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还有后援?”
陈靖把旧书往苏云汐面前推了推,指着扉页上一个模糊的“云”字,声音轻却清晰:“云汐,你父亲当年是白云阁的阁主,我早年在阁里做过他的军师。这本《阵解》,就是你父亲当年送我的,里面还夹着他画的阵图批注。”他顿了顿,又看向众人,“如今白云阁的新总舵主秦苍澜,是我当年带过的弟子,一手‘流云剑’练得炉火纯青,能在三招内破掉江湖上的常见剑阵。”
“哗啦”一声,刚端着止血膏进来的阿石,手里的托盘晃了晃,药膏罐子差点掉在地上。他忙稳住托盘,眼睛瞪得溜圆:“舵主!您是说……咱们能找白云阁总舵帮忙?可总舵在大罗山啊,离咱们这儿少说也有百里路,就算去求援,来回也得两天!”
“百里路,却有近路可走。”陈靖笑着合上书,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旧书的轮廓在长衫下隐约可见,“这书的最后一页,夹着张密道地图——是当年你父亲让人修的,从圣井山后山直通大罗山后山,能容两人并行,走密道比走山道快三倍,连夜走,明天天亮就能到。”
小伍凑到桌前,眼睛亮得像星星,抓着桌沿追问:“舵主!那咱们是不是可以撤去大罗山?等跟白云阁的人汇合了,再回来收拾黑风教的人!”
陈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人:“阿水和阿石是双胞胎,熟悉分舵周围的地形,还会些障眼法,就算被黑风教的人撞见,也能借着长相蒙混脱身。”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就留阿水和阿石在分舵探听消息,其他人今晚就收拾东西,连夜从密道撤去大罗山,到了总舵再商议对策!”
雷周这时也冷静下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点头道:“行!那咱们得赶紧动手!我去清点兵器,把能用的刀枪都带上;苏砚你去整理药材和干粮,多带点伤药和耐放的饼子;阿竹你去劈些松枝做火把,密道里肯定黑得很。”
众人应声起身,脚步匆匆往各自的事上赶。陈靖坐在桌前,把旧书重新揣进怀里,指尖轻轻按了按书脊——书页里夹着的不仅是密道地图,还有当年与老友的约定,如今,总算能靠这份约定,护着分舵的孩子们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