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里的火堆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五十道身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再次踏上了向西的征途。
队伍的气氛很奇怪。十七名幽灵老兵,如同沉默的狼群,走在队伍的最前和最后,他们的步伐稳定,呼吸均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而夹在中间的三十三名新兵(包括刀疤脸和他带来的十二个人,以及最初筛选出的二十个),则像一群被迫迁徙的绵羊,虽然也端着枪,但步伐沉重,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迷茫和疲惫。
刀疤脸,真名李大山,此刻正一瘸一拐地走着。他在光华门的战斗中伤了腿,虽然已经结痂,但长时间的行军还是让他痛苦不堪。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些同样垂头丧气的老兄弟,又看了看前面那些如同标枪般挺直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天色刚刚蒙蒙亮,队伍在一片开阔的河滩地停了下来。
“终于能歇歇了……”一个新兵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就想坐下去。
“谁让你坐下了!”一声暴喝,如同鞭子般抽在他身上!老兵“重锤”牛眼一瞪,恶狠狠地盯着他。
“所有人!”王卫国冰冷的声音响起,“放下背包!现在,开始晨练!”
“晨练?”
所有新兵,包括李大山在内,全都愣住了。他们一夜没睡,又走了一夜的路,现在不让他们休息,反而要晨练?这是什么道理?
“报告长官!”李大山作为新兵的头领,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弟兄们走了一夜,又累又饿,是不是……是不是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
王卫国缓缓地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只独眼。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李大山!”
“李大山。”王卫国点了点头,“我问你,在战场上,你跟鬼子冲锋之前,是不是也要先跟他们喊一嗓子,说‘等我吃饱了,休息好了,再来跟你拼命’?”
李大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的身体,就是我们的武器!每天早晚对它进行打磨,是我们的本能!”王卫国猛地提高音量,对着所有新兵怒吼,“你们以为行军就是走路吗?我告诉你们!从你们加入幽灵部队的第一天起,你们的训练,就已经开始了!行军,就是我们移动的训练场!”
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新兵,转身对着十七名老兵。
“老规矩!”
“是!”
十七名老兵,二话不说,迅速地在河滩上散开。他们将自己的步枪横放在地上,然后双手撑地,开始做起了俯卧撑!而且,他们不是普通的俯卧撑,每下去一次,起来时,都会猛地拍一下胸脯,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
“一!” “二!” “三!”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汗水,很快就浸湿了他们背后的衣衫,但没有一个人动作变形,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
那三十三名新兵,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他们被眼前这充满冲击力的一幕,彻底镇住了。
“都还愣着干什么!”王卫国厉声喝道,“想看戏吗?还是说,你们这帮爷们,连我们这些伤兵都不如?”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所有新兵的自尊心里。
“妈的!”李大山第一个怒吼一声,他将自己的捷克式机枪往地上一扔,也学着老兵的样子,撑在了地上。他只有一只眼睛,但那只眼睛里,却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
“一!”他嘶吼着,做下了第一个俯卧撑。
有人带头,其他新兵也只能咬着牙,纷纷趴下。
“做不了拍胸的,就给老子做标准的!” “腰!挺直了!你那是做俯卧撑吗?你是在拱地吗?” “一百个!一个都不能少!做不完的,今天一整天,不准喝水!”
老兵们一边做着自己的,一边用恶毒的语言,刺激着那些动作歪歪扭扭的新兵。
一百个俯卧撑做完,所有新兵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倒在地上,手臂抖得像筛糠。
“起来!”王卫国的命令,却如同催命符般再次响起,“拿起你们的枪!五十米冲刺!卧倒!出枪!瞄准!击发!再起来!冲刺!卧倒!重复二十次!”
“报告!我们……我们没有子弹……”一个新兵虚弱地说道。
“谁让你们实弹射击了?”王卫国冷笑一声,“我要你们练的,是肌肉记忆!是让你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枪口对准敌人的心脏!现在,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对于新兵来说,就是地狱。
他们在河滩上反复地冲刺、卧倒,手臂和膝盖很快就被粗糙的沙石磨得鲜血淋漓。他们手中的三八大盖,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举枪,都是对意志的巨大考验。
而那十七名老兵,却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
当训练结束,王卫国终于下令吃饭时,所有新兵连拿罐头的手都在抖。
“记住。”王卫国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冷冷地说道,“从今天起,每天的早晚,这都是你们的必修课。谁要是敢偷懒,就自己滚蛋!”
……
白天的行军,变得更加折磨人。
“所有人,不准交头接耳!保持战斗队形!” “眼睛都给老子放亮点!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警戒扇区!要是敌人从你的方向摸过来,你没发现,那整个队伍,都给你陪葬!”
王卫国不断地用新的规矩,敲打着这些散漫惯了的溃兵。
队伍的气氛,变得压抑而紧张。
“前面那棵歪脖子树,距离我们多远?”王卫国突然指着远处,对身边一个新兵问道。
“啊?大概……大概四百米?”那新兵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回答。
“是四百五十米!”王卫国身后的“影子”冷冷地说道,“误差超过百分之十!你,今天晚上的警戒,加一个小时!”
“……”那新兵顿时面如死灰。
“你!”王卫国又指向另一个新兵,“背一遍三八式步枪的有效射程、初速和全枪重量!”
“我……我……”那新兵支支吾吾,根本答不上来。
“今天晚上,把这支枪,给老子拆了装,装了拆,一百遍!做不完不准睡觉!”
类似的场景,在行军途中不断上演。王卫国和老兵们,用一种近乎变态的方式,将军事技能的训练,融入到了行军的每一个细节之中。新兵们叫苦不迭,但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傍晚,队伍在一处废弃的隘口宿营。
所有新兵都以为,可以像昨天一样,忍受完晚上的体能训练,就能睡个好觉。
然而,王卫国却宣布了一项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崩溃的训练内容。
“今天晚上,不练体能。”王卫国看着他们,“我们练点别的。”
他指着地上被拆成一堆零件的十几支三八大盖。
“蒙上眼睛,一分钟之内,把这堆零件,给老子重新装成一支能打响的枪!”
“什么?蒙着眼睛?” “一分钟?这怎么可能!”
新兵们顿时炸开了锅。
李大山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分了,他再次站了出来。
“长官!白天这么折腾,晚上还搞这个,弟兄们的身体会垮掉的!我们不是铁打的!”
“铁打的?”王卫国走了过来,拿起一块黑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影子,给我计时。”
“是!”
王卫国蹲下身,双手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那堆冰冷的零件中飞速地穿梭。枪栓、扳机、弹仓、枪管……每一个零件,都被他精准地拿起,然后用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组合在一起。
“咔嚓!咔嚓!”
清脆的机件咬合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最优美的音乐。
“哗啦!”
不到四十秒!一支完整的三八式步枪,已经被他组装完毕!他甚至还熟练地拉动枪栓,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
所有新兵,都看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王卫国扯下黑布,将枪扔到李大山面前。
“在夜战中,在你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战壕里,你的枪就是你的命!你能在多短的时间内排除故障,就决定了你是死是活!你现在还觉得,这个训练,没有必要吗?”
李大山看着地上的枪,再看看王卫国那双在火光下亮得吓人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我……”一个年轻的新兵,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猛地将手中的零件往地上一扔,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老子不干了!”他歇斯底里地吼道,“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老子是来打鬼子的!不是来被你们这么折磨的!我退出!我现在就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王卫国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反而异常的平静。
他缓缓地走到那个新兵面前。
“你确定?”
“我确定!大不了就是一死!也好过被你们这么折磨!”那新兵梗着脖子喊道。
“好。”王卫国点了点头。
他突然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新兵的眉心!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王卫国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
“队长!不要!” “长官!饶了他吧!他只是一时糊涂!”
几个新兵连忙求情。
王卫国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新兵。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王卫国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把你的零件捡起来,完成你的训练。或者,我现在,就以‘战时逃跑’的罪名,就地处决你。”
“在我的幽灵部队,没有‘退出’这个选项。只有完成任务,和死。”
那新兵看着顶在自己脑门上的冰冷枪口,感受着从枪口传来的死亡气息,他的裤裆,瞬间就湿了一片。
“我……我……我练……”他哭喊着,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将地上的零件,胡乱地抱在怀里。
王卫国缓缓地收起了枪。
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噤若寒蝉的新兵,声音如同从冰窖里传来。
“都看清楚了?”
“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现在,还有谁,想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