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妤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怀里紧紧搂着那只棕色的小熊。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羽绒被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她揉了揉眼睛，鼻尖蹭到小熊柔软的绒毛，那股熟悉的、清冷的、带着一点点墨香和阳光的味道钻入鼻腔，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这是妙仪姐姐的小熊。
姐姐把它给了她。
这个认知让顾初妤心里甜丝丝的，像是含了一块化不开的蜜糖。她抱着小熊在床上滚了两圈，小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偷偷地笑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爬下床。
自己穿好小鞋子，抱着绝对不肯撒手的小熊，顾初妤哒哒哒地跑出了客房。
她要去找妙仪姐姐！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的小皮鞋踩在光洁地板上的轻微声响。
她凭着记忆，朝着书房的方向跑去。
推开书房厚重的木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那个总是坐得笔直、看着厚厚书籍的清冷身影并不在。
顾初妤站在门口，抱着小熊，小脸上兴奋的光芒黯淡了一些，涌上一点点失落。
姐姐去哪里了？
“顾小姐，您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顾初妤回过头，看到穿着笔挺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陈叔正微笑着看她。
“陈叔叔，”顾初妤奶声奶气地喊人，然后举起怀里的小熊，“找姐姐！”
陈叔的目光在她怀里那只眼熟的小熊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温和。大小姐竟然把这只小熊给了顾小姐……
他弯下腰，语气恭敬又慈祥：“大小姐有些事情，暂时不在书房。雪迎小姐在小花厅，顾小姐要不要先去那里玩一会儿？”
京雪迎？
顾初妤记得那个戴着眼镜、总是笑眯眯的、比妙仪姐姐大一点的姐姐。她看起来也很温柔。
犹豫了一下，顾初妤点了点头。自己一个人待着有点无聊，而且，她也有点喜欢那个会温柔跟她说话的雪迎姐姐。
“好。”
陈叔引着顾初妤来到明亮温馨的小花厅。
京雪迎正坐在铺着软垫的窗边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带着精美插图的书。看到被陈叔领进来的顾初妤，以及她怀里那个显眼的小熊，京雪迎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戏谑的笑容。
“初妤醒了？”她放下书，朝顾初妤伸出手，“来，到姐姐这里来。”
顾初妤抱着小熊，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依偎在京雪迎身边的软垫上。
“雪迎姐姐。”她小声叫人，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嗯，真乖。”京雪迎摸了摸她睡得有些蓬松的头发，目光再次落到那只小熊上，笑意加深，“看来我们初妤睡得很好，有‘守护神’陪着呢。”
顾初妤没太听懂“守护神”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是在说小熊，立刻用力点头，把小熊举高一点：“熊熊！姐姐给的！”
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和炫耀。
“是呀，妙仪给你的。”京雪迎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然后拿起手边的书，“初妤想不想听故事？姐姐这里有好听的故事书哦。”
顾初妤的注意力立刻被那本有着漂亮图画的书吸引了。
她用力点头，小鹿眼里充满了期待：“想！”
“好，那姐姐就给初妤讲一个……”京雪迎翻开书，找到其中一个故事，用轻柔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开始讲述，“讲一个关于森林里小精灵的故事，好不好？”
“好~”
顾初妤立刻被故事吸引，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京雪迎身侧的软垫上，竖着小耳朵，听得聚精会神。
京雪迎的声音很好听，讲故事的时候还会配上一些简单的动作和不同的语调，把那个充满奇遇和友情的精灵故事讲得活灵活现。
顾初妤完全沉浸在了故事里，随着小精灵的冒险，小脸上时而紧张，时而惊奇，时而露出开心的笑容。
……
而在小花厅连接的另一侧，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偏厅。
京妙仪其实并没有走远。
她只是觉得书房里有些闷，那个小团子睡着后留下的甜香和怀抱空落落的感觉让她有些心烦意乱，便拿着另一本书到了偏厅。
这里与小花厅仅隔着一道雕花的拱门和垂落的珠帘，声音能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京妙仪坐在偏厅的沙发上，手里的书摊开在膝头，却一页都没有翻动。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书页上，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从珠帘那端传来的动静。
她听到顾初妤跑进书房又跑出去的声音。
听到陈叔温和的询问和引导。
听到那个小团子哒哒哒跑向小花厅的脚步声。
然后，便是京雪迎温柔带笑的声音，以及……那个小糯米团子清脆又带着点奶气的回应。
“想听故事？”
“好~”
……
之后，便是京雪迎娓娓道来的讲故事声，偶尔夹杂着顾初妤因为故事情节发出的细微抽气声或小小的、压抑的低呼。
京妙仪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按在光滑的书页上。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明明可以去更安静的书房，或者回自己的房间。
却偏偏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这个能听到隔壁动静的位置。
京雪迎讲的故事很幼稚。
她早就过了听这种童话的年纪。
那些小精灵、会说话的动物、简单的冒险……在她看来，毫无逻辑和吸引力。
可是……
那个小团子似乎听得很开心。
她能想象出那个画面：顾初妤一定像之前靠在她膝盖上那样，软软地靠在堂姐身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全心全意地沉浸在那个幼稚的故事里。
或许……还会因为听得入迷，不自觉地微微张着小嘴，露出一点点小白牙。
就像她含着糖块睡着时那样。
京妙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心里那种莫名的、细微的烦躁感又隐隐浮现。
不是因为讨厌。
而是……一种她也无法准确描述的感觉。
好像……原本只属于自己的、安静的领域，被另一种鲜活又吵闹的声音侵入了。
又好像……那个之前只依赖地靠着自己、抓着自己衣角、抱着自己玩偶的小团子，此刻正被另一个人吸引着全部的注意力。
而这种被“分享”，甚至可能被“替代”的感觉……
让她非常、非常的不喜欢。
“……小精灵带着它的朋友们，终于找到了那颗会发光的宝石，森林又恢复了和平与快乐……”京雪迎的故事接近了尾声。
顾初妤发出一声满足的、小小的叹息：“真好呀……”
“初妤喜欢这个故事吗？”京雪迎合上书，笑着问。
“喜欢！”顾初妤用力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补充了一句，“雪迎姐姐讲故事，也好听。”
虽然……没有妙仪姐姐在身边的感觉那么让她安心和欢喜。但雪迎姐姐的故事确实很有趣。
珠帘这一侧，京妙仪搭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也好听？
所以，京雪迎讲故事，和她……是一样的？
不。
明明是不一样的。
那个小团子靠在她膝盖上睡着时，呼吸是那么绵长安稳，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和听故事时的兴奋，是不一样的。
京妙仪在心里下意识地反驳，清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唇线抿得似乎更紧了一些。
“初妤还想听别的故事吗？姐姐这里还有很多哦。”京雪迎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诱哄。
顾初妤显然被吸引了，立刻响应：“想！”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了珠帘。
京妙仪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了珠帘边。
她抬手，轻轻拨开垂落的珠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小花厅里的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京妙仪站在光影交界处，神色平淡，目光先是落在京雪迎身上，淡淡地叫了一声：“堂姐。”
然后，她的视线便转向了靠在京雪迎身边的顾初妤身上。
顾初妤一看到京妙仪，眼睛瞬间就亮了，像是落入了星子。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从软垫上爬起来，朝着京妙仪跑去，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小熊。
“姐姐！”
声音里的雀跃和依赖，清晰得不容错辨。
京妙仪看着她那双瞬间亮起、只映着自己身影的小鹿眼，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突然就散去了不少。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京雪迎膝上那本故事书，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故事讲完了？”
京雪迎将京妙仪一系列的动作和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了然的笑意。
她这个堂妹啊……
“差不多讲完了一个。”京雪迎笑着回答，故意说道，“初妤还想听呢，妙仪要不要也一起来听听？正好我可以讲个新故事。”
顾初妤立刻充满期待地看向京妙仪。
京妙仪却只是瞥了顾初妤一眼，然后对京雪迎道：“她刚睡醒，不宜久坐。该起来活动一下了。”
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仿佛这是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京雪迎差点笑出声。
不宜久坐？
刚才不知道是谁，一动不动地让小家伙靠着膝盖睡了那么久，腿麻了都没吱声。
现在倒关心起人家“不宜久坐”了？
她强忍住笑意，从善如流地合上书：“好吧，既然妙仪这么说，那故事就下次再讲咯。”
顾初妤看看京雪迎，又看看京妙仪，虽然还有点舍不得故事，但显然“妙仪姐姐”的吸引力更大。
她抱着小熊，乖乖地从软垫上爬了起来，迈着小步子走到京妙仪身边，伸出空着的那只小手，自然地抓住了京妙仪垂在身侧的手指。
“姐姐，”她仰着小脸，软软地问，“我们去哪里呀？”
指尖传来温软滑腻的触感，京妙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甩开。
她低头，看着顾初妤依赖地抓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怀里那个属于自己的小熊。
一种微妙的、满足的掌控感悄然回归。
“随便走走。”她的声音依旧清淡，但仔细听，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她牵着顾初妤，对着京雪迎微一颔首，便转身，带着那个亦步亦趋的小尾巴，离开了小花厅。
京雪迎看着她们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尤其是京妙仪那看似冷淡、却将顾初妤小手握得稳妥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这只小熊，这个依赖。
她这个堂妹，怕是早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把那块小糯米团子，划归到自己的领地里了。
而且，独占欲还不小呢。
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