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在殿外立了半盏茶的功夫,靴底沾着的金砖寒气直往上窜。郑公公被侍卫架着路过时,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抓了一把,声音像破锣:“林羽,你给咱家等着!”林羽没回头,只望着宫墙上的琉璃瓦——昨夜刚下过雨,瓦面还泛着冷光,像极了皇帝方才藏在冕旒后的眼神。
第二日早朝,殿内的气氛比往日更沉。大臣们列着队,袍角扫过金砖,却没半分声响。林羽站在武将列尾,能看见郑公公站在阶下,虽没了往日的嚣张,却仍时不时用眼角瞥他,像条伺机反扑的老蛇。
“陛下驾到!”太监的唱喏声刚落,皇帝便踩着龙靴走上御座。他抬手拢了拢袖口——林羽眼尖,瞥见那金线绣纹歪了些,连龙袍下摆都沾了点褶皱,想来昨夜为核查账册,没歇好。待众人跪拜完毕,皇帝的目光先锁在郑公公身上,冕旒珠串轻轻晃了晃,声音沉得像压了铅:“郑忠,西角门的账册,内务府查了三日,你每月十五派小太监‘送御膳’,运出的粮草足有两百石,而城外皇庄上月只收过五十石——剩下的一百五十石,你送到哪去了?”
郑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得金砖闷响,连声道:“陛下!是内务府算错了!老奴真是送皇庄!”他伸手去抓皇帝的龙袍,却被侍卫拦住,指甲在空气中刮出几道白痕。
皇帝冷笑一声,手指在龙椅扶手上重重敲了下,震得珠串乱颤:“算错?漕运司的记录、皇庄管事的供词,都跟你说的对不上!你伺候朕三十年,朕念你往日还算尽心,不判你谋逆死罪,但从今日起,禁足静心苑,终身不得出苑一步!”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殿内连风都似停了。
大臣们纷纷低头,没人敢吭声。林羽心中一松,刚要跪地谢恩,皇帝的目光又转向他,语气缓了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羽,你揭发郑忠通敌,护了平叛的根基,朕记你的功。但你要清楚,义军是用来打叛军的,不是摆样子的——招募半月,还不足千人,这样的速度,等叛军攻到长安城下,你拿什么挡?”
林羽躬身应道:“臣知罪!”
皇帝往前倾了倾身,冕旒珠串垂落,遮住大半面容,只漏出沉稳的声音:“朕给你一月时间,既要招够三千义军,还要练出能上战场的样子。若是一月后,叛军还在五十里外晃悠,别说朕不念你有功,连你父亲的爵位,朕都得重新掂量!”这话既有施压,也藏着期许,林羽听得心头一凛。
“臣定不辱使命!”他抬头时,正撞见皇帝眼底一闪而过的柔和——那是念及他父亲旧情的温度,却转瞬又被担忧取代。
散朝后,苏烈早在宫门外候着,见林羽出来,立刻迎上去:“公子,郑公公真被禁足了?”林羽点头,刚要说话,就见柳三娘的伙计骑马赶来,手里举着个信封:“林将军,我家三娘说,户部侍郎和禁军统领突然撤了与商会的合作,还说谁给义军供粮,就是与朝廷作对!”
林羽捏着信封,指节泛白——不用想,定是郑公公的旧部在报复。他翻身上马,对苏烈说:“你回营地安抚流民,我去商会。”
商会内,柳三娘正对着账册皱眉,见林羽进来,立刻起身:“他们还放话,三日内不停供,就封我的货仓。”她把一张通牒推过去,纸上的字迹透着威胁。
林羽看着通牒,突然笑了:“他们怕我练出义军,断了勾结的路子。柳姑娘,你信我,撑几日,我有办法。”
从商会出来,林羽直奔城郊皇庄。管事是他父亲的旧部,见了他,立刻引到内院。“公子,皇庄的粮供宫廷,私自挪用是死罪。”管事面露难色。
“不是挪用,是借。”林羽掏出皇帝赐的平叛令牌,令牌上的龙纹在光下闪着亮,“陛下说‘平叛为先’,我以令牌为凭,一月内必还,出事我一人担着。”管事盯着令牌看了半晌,终是点了头:“今夜就调五千石粮去营地。”
解决了粮草,林羽又去了兵器坊。坊主是个老匠人,早年受过林家恩惠,听说是为义军铸兵器,当即拍板:“百来把铁枪今夜打磨好,甲胄得等十日。”
回到营地时,天已擦黑。苏烈迎上来,脸上带着喜色:“公子,皇庄的粮到了,流民们都来报名,已登记三百多人!”林羽走到招募台边,老栓带着二柱正在排队,见了他,赶紧作揖:“将军,俺就知道您靠谱!”
林羽笑着点头,转身看向城西——夜色里,叛军营地的篝火像鬼火般闪烁。他知道,郑公公虽被禁足,旧部仍在。
三日后,探报来报:禁军统领给叛军送了五十副甲胄,还泄露了义军训练时间。林羽捏着探报,眼神冷了下来。他让苏烈加强警戒,自己提笔写了封信送进宫,信里只提“义军已募千人,训练渐成,恳请陛下派监军督查,以证军纪严明”,半句没提禁军通敌。
而此刻的皇宫里,皇帝捏着信纸,指尖划过“监军督查”四字,突然对身边的太监说:“传朕旨意,让兵部侍郎王彦去义军营地当监军——告诉他,既要盯着林羽的兵,更要盯着城里那些跟郑忠走得近的人,若有异动,立刻回禀。”太监刚要退下,皇帝又补充道:“再给王彦带句话,林羽是能打仗的人,别拿鸡毛蒜皮的事找茬,耽误了平叛,朕唯他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