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想起楚宇珩刚才那“封嘴”的狠招,又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只能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小手攥成拳头,在摇篮里轻轻砸了两下。
可小五楚怀瑾只是懒洋洋翻了个身,小脑袋往软枕里埋了埋,小手一搭,搭在胸前的绣花荷包上。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天幕低垂,星子点点,像碎银洒在黑丝绒上。
宫宴的喧闹,早被凉飕飕的秋风卷得无影无踪,只余下远处更鼓声。
金丝龙撵缓缓压过青石板路。
两侧宫灯如星,一盏接一盏。
映着朱红宫墙,照亮前行的路,也拉出长长的影子。
龙撵内,锦缎铺地,香炉袅袅。
襁褓里的楚砚昭裹在云锦里,小脸红扑扑的。
小眉头偶尔轻轻一皱。
龙撵微微晃动,她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只把小脑袋往软垫里蹭了蹭。
楚帝靠在锦垫上,眉宇间带着微醺的醉意。
龙袍的袖口随意卷起一截,露出手腕上一串墨玉珠。
他端起手边温着的桂花酒,轻轻抿了一口,声音懒洋洋的。
“今天宴上,贤妃那副脸色,瞧着就不服气。”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眼底的妒火都快烧出火星子了,偏还要端着,挤出那点虚假的笑。”
“昭仪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他继续道,语气淡漠“她今日频频敬酒,看似恭敬,实则句句带刺,专挑贤妃在意的点戳。”
“这俩人,怕是又要掐起来了。”
楚砚昭眼皮一颤,没睁,却悄悄动了。
小手指蜷缩了一下,又缓缓张开。
一缕极轻极浅的呼吸从她鼻间溢出。
风穿帘而入,吹动珠帘叮当作响。
宫灯晃了晃,光影浮动,映得龙撵内忽明忽暗。
楚帝垂眸看了眼女儿,醉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但他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
“陛下也这么想?”
皇后的声音轻轻传来。
“她们俩吵了这么多年,明争暗斗从没停过。要是哪天突然变得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那我才真要吓一跳,莫非是天上打雷、地下冒烟,天要塌了不成?”
楚砚昭的睫毛,又轻轻抖了一下。
她本已半梦半醒,却被这熟悉又敏感的名字勾起了神志。
“我不懂。”
楚帝今天酒喝得比往日多些。
话也比平时多了几分,语气里夹着浓浓的困惑。
“她们俩从进王府那日起,就没一日安生过。今日你摔了我的茶盏,明日她告你的黑状;前脚说我偏心,后脚又在御前哭诉受了委屈。宫里那么多妃子,美人、婕妤、充仪……哪一个不是安分守己?怎么就偏偏她昭仪和贤妃,非得盯着对方,一刻也不肯松手?”
“昭仪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兄长在兵部执掌军务;贤妃的爹则是左都御史,胞兄任职刑部,掌管律法。两人家世相当,背后都有权势根基,也算是朝廷中的顶梁柱了。”
他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声音里透着一丝烦躁。
“我对她们一向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从不曾明显偏袒谁。可她们却像是天生相克,见了面就如猫狗相争。她们俩,到底图个啥?图名?图宠?还是图那一口一口气?”
楚砚昭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颠得脑袋一歪。
额角轻轻磕在软垫上,这才彻底从昏沉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视线还有些模糊。
眼前晃动的是一片金灿灿的帐子。
厚重的织锦上绣着繁复精致的龙凤盘绕图案。
金线勾边,彩丝填色,栩栩如生。
那帐子几乎遮住了车厢里大半的光线,只留下几缕微弱的光从缝隙间透进来。
刚醒来就能听见这种深宫秘辛?
这可是连宫女太监都不敢议论半句的陈年旧账!
楚砚昭心里一阵暗喜,心跳不由加快。
刺激啊!
简直就是躺着听大戏,白捡一场宫斗剧现场直播!
“陛下您不知道。”
皇后轻笑一声,声音清越柔和。
她的眼神微微飘向远处,望向车帘外飞驰而过的宫墙与树影。
楚帝等了半天,见她只笑不语,眉头一皱,语气里添了几分急切。
“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别卖关子,说来听听。”
“她们俩啊,打小就是死对头。”
皇后慢悠悠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摆弄鬓角那颗珍珠耳坠。
她嘴角含笑,眼波流转。
“可不是进了王府才掐起来的。”
她继续说道。
“早在她们闺中待字之时,就已经你来我往,斗了整整好几年。那时候,陛下还在做亲王,尚未成婚,更未登基。可她们两家,早已因婚事暗中角力,为争那一纸婚书,明里谦让,暗里较劲。”
“我这么有魅力?”
楚帝一愣,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换谁听说,自己尚未登基、尚未成婚时,就有两位出身名门的姑娘,为他争风吃醋,怕是都要忍不住飘上三尺。
他堂堂一国之君,手握天下权柄,也终究逃不过人性的弱点。
被人惦记、被人争夺,总是让人心里舒坦的。
今晚是嫡女的满月宴。
宫中张灯结彩,百官朝贺,皇后母凭女贵,风头无两。
她本想趁着这个良辰美景,与帝王说些过往旧事。
回忆回忆少年情愫,温存温存夫妻情意。
可如今瞧着他这副眉飞色舞、洋洋自得的模样,皇后嘴角的笑意微滞。
这人啊,永远吃这一套。
哪怕贵为天子,也逃不过虚荣心作祟。
该顺着夸两句?
还是顺着夸两句?
她心里暗自嘀咕,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见他正一脸期待地等着回应,便也懒得拆穿。
答案明摆着。
在这种时候,最聪明的选择,永远是让帝王开心。
皇后刚想开口奉承几句,可话还没出口。
就见楚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震得车厢都仿佛轻颤了一下。
他忽然俯身向前,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额边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朕刚才随口一说,别当真,皇后别往心里去。”
他心下了然。
自己终究是自作多情了。
可那又如何呢?
纵然她心中有千般思量,万种揣测。
可她的人,如今不也依旧在他的后宫之中?
她为他诞下龙嗣,为他守着凤位,为他争风吃醋、操劳半生。
那些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那些深宫里的尔虞我诈。
最终争来争去,赢家不过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