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歌笑够了，擦擦眼角的泪花，脑子一转，顺势说道：“尤嬷嬷说得有理！爱妃的确是整日闷在宫里，缺乏锻炼。正好，朕打算明日微服去相国寺散散心，为百姓祈福。爱妃便一同前去吧！既控制食量，也走动放松一下！”
尉迟澈一听，立刻拒绝：“陛下，臣妾无恙。眼下政务繁忙，户部诸多事宜尚未理清楚……”
“哎~政务永远是处理不完的！”慕朝歌大手一挥，“户部那摊子事，既然已经交给了新任尚书季晟辙，就该放手让他去干！朕看他能力不错，必定能处理妥当。凡事都要朕亲力亲为，还要他们这些臣子做什么？”
她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自己想偷懒出去玩，顺便看住尉迟澈这个工作狂。
尉迟澈一阵气闷，刚想再反驳，却忽然听到慕朝歌仿佛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朕听闻，国师云游，明日似乎会途经相国寺呢……”
国师！
尉迟澈的心猛地一动。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精通玄门之术，或许能有办法解决他们二人魂魄互换的困境？
这个念头一起，他顿时犹豫了。
一方面，他确实无法真正反抗顶着皇帝身份的慕朝歌。另一方面，去见国师的诱惑实在太大。
或许，这是他摆脱目前窘境的唯一希望。
沉吟片刻，他终究还是妥协了，低声道：“是，臣妾遵旨。”
慕朝歌顿时眉开眼笑。
……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慕凌的府邸。
慕凌正焦躁不安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前几日恰好染了风寒，病得昏昏沉沉，因此错过了钱友仁的寿宴，也完美错过了皇帝在钱府密室内清算户部党羽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等他病好些能上朝了，才发现天都变了。
户部彻底洗牌，钱友仁一党灰飞烟灭。而他，因为缺席，仿佛被隔绝在了那场风暴之外。
他越想越怕。
朝堂之上，他的死对头，慕朝歌的舅舅姚庆临风头正劲，听说在清查户部过程中立了大功，深得陛下信任。
后宫中，慕朝歌正是得宠的时候。
陛下如今手段如此狠辣，连根深蒂固的户部都能连根拔起，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他这个没什么实权的礼部尚书了？
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不能坐以待毙！
慕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了一张字条，吹干墨迹，小心封好了。
然后，他唤来了老仆，压低声音：“备车，要最不起眼的那辆青篷小车。你亲自驾车，将此信送往晋王府！务必亲手交到晋王殿下手中，快去！”
老仆从未见过老爷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不敢多问，接过密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慕凌看着心腹消失在门外，浑身虚脱般跌坐在椅子上，冷汗浸湿了里衣。
……
相国寺的后山厢房，清幽得很，院子里几棵老树枝叶繁茂，遮下大片阴凉。
慕朝歌一直睡到日头高照，明晃晃的阳光都快把窗纸晒透了，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外头候着的内侍们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谁不知道这位“陛下”近日来起床气见长，一个不小心，那可就是雷霆之怒。
尉迟澈正冷着一张脸坐在外间。
听着里头没动静，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对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苦着脸，踌躇半晌，还是硬着头皮凑近门帘：“陛下？时辰不早了，可要起身用些膳？”
里头静默一瞬，随即传来一声极度不耐烦的咆哮：“吵什么！滚远点！”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退开了。
尉迟澈捏紧了手里的绢子，胸口一阵起伏。
想他堂堂一国之君，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如今倒好，不仅要看着别人用自己的身子作威作福，还得替这闯祸精担着恶名。
昨夜有个僧人不明不白塞过来一张纸条和粉末，更是让他心绪难宁。
又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里间才窸窸窣窣有了响动。
慕朝歌总算起了，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很不雅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饿死了，传膳传膳！”她揉着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尉迟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垂下眼，端出温顺的模样，心里早已将这鸠占鹊巢的家伙骂了千百遍。
饭菜摆上，慕朝歌吃得毫不顾忌，倒是尉迟澈食不知味，脑子里反复思量着那纸条上的字。
“将此物放在陛下的饮食中，明晚相见。”
那字迹，分明是晋王尉迟瑾的手笔！还有白色粉末……
他竟敢在佛门清净地做这种龌龊的事，目标是弑君？还是……
他猛地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了，在晋王看来，自己现在是“慕妃”，是他曾暗示可以拉拢的慕家女儿。
这药，怕是并非毒药，而是某种帮助他控制“皇帝”的什么东西？
还想明晚相见？
见你妹夫！
“喂，你不吃啊？”慕朝歌塞了一嘴吃的，含糊不清地问他，“这寺里的素斋还挺不错。”
尉迟澈抬眸，硬邦邦回道：“谢陛下关心，臣妾不饿。”
慕朝歌耸耸肩，继续埋头苦干。
午后，慕朝歌嫌屋里闷，晃悠到院子外头透气。
后山风景极好，远处山峦叠翠，近处鸟语花香。
她正伸着懒腰，享受着皇帝身高带来的开阔视野，目光随意往旁边一扫，顿时僵住了。
隔壁那座更精致的院落门口，正站着一对熟悉的身影。
男的锦衣玉带，面容俊雅，带着几分文人似的清贵，正是晋王尉迟瑾。
他身侧的女子，娇俏依人，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裙衫，不是她的庶妹慕蓁蓁又是谁？
慕朝歌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缩回去，但转念一想。
不对啊，老娘现在是皇帝！怕他们干啥！
就在她发现他们的同时，那两人也瞧见了慕朝歌。
尉迟瑾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拉着慕蓁蓁上前几步，躬身行礼：“臣弟参见皇兄。”
慕蓁蓁也赶忙跟着行礼，声音娇滴滴的：“妾身参见陛下。”
她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陛下”身后不远处，独自站着，显得有些孤零零的“慕朝歌”，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得意。
看来宫里传闻没错，陛下对嫡姐的新鲜劲儿果然过了，出门在外竟让她独自落在后头。
尉迟澈自然也看到了这两人，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只得依礼微微屈膝：“晋王安，侧妃安。”
慕朝歌清了清嗓子，端出皇帝的派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沉稳：“平身吧。瑾弟和侧妃也在此处？”
尉迟瑾笑道：“回皇兄，蓁蓁近来心绪不宁，臣弟特带她来寺中静心休养几日，不想竟如此凑巧。”
慕蓁蓁见晋王如此体贴，立刻戏精附体，她含情脉脉地望了晋王一眼，娇声道：“王爷待妾身真好。”
说着，她瞧见院墙边探出的几枝青杏，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王爷，您看那杏子生得多好，”她指着那边，声音甜得发腻，“让妾身亲自为您摘几颗尝尝可好？”
她心想，定要在失宠的嫡姐面前好好展示一番自己与晋王的鹣鲽情深。
尉迟瑾面上露出感动之色：“蓁蓁有心了，小心些。”
慕蓁蓁故作天真，提了裙摆，真就在杏树下寻了处好攀爬的地方，笨手笨脚地往上爬。
丫鬟们惊呼着“侧妃小心”，实则在一旁稳稳护着。
晋王尉迟瑾面带微笑地看着，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蠢妇！没看见那杏子青得硌眼吗？酸涩不堪，如何入口？
竟连这点常识都不懂！真是丢人现眼！
费了好大劲，慕蓁蓁终于摘下两三颗看起来顺眼些的青杏，宝贝似的捧下来，献宝般递给晋王：“王爷，您快尝尝？”
尉迟瑾接过，面上的感动愈发深了：“蓁蓁亲手所摘，肯定是极甜的。”他硬着头皮，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瞬间，一股能酸倒牙的汁液在他口中爆开，刺激得他眼角抽搐了一下，但他还得努力维持着笑容：“嗯……果然别有一番风味，蓁儿辛苦了。”
慕蓁蓁闻言，得意极了，含羞带怯地依偎到晋王身边。
慕朝歌看得嘴角微抽，赶紧端起皇帝架子掩饰：“咳……侧妃与晋王果然恩爱。”
尉迟澈垂着眼站在后面。
他这好弟弟，为了维持形象，也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尉迟瑾好不容易咽下那口酸涩，勉强笑道：“让皇兄见笑了。”
他目光再次落向一直沉默的尉迟澈，语气更加温和，“慕妃娘娘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可是旅途劳顿？近日天凉，还需多多保重凤体才是。”
这话听在慕蓁蓁耳里，更是坐实了嫡姐失宠，连晋王都只是客气一下的猜测，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而听在尉迟澈耳里，却无疑是又一次暗示。
他微微抬眼，对上尉迟瑾那双深邃的眼眸，心中冷嗤，面上却笑着回应：“有劳晋王挂心，本宫并无大碍。”
阳光正好，树影婆娑，映照着院门内外四人，各怀心思。
慕朝歌看着眼前这对虚情假意的男女，再想想身边这个真皇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杏树下，慕蓁蓁那娇滴滴的声音又扬了起来。
“王爷~您看这颗杏子，圆润饱满，定是极甜的，妾身特意为您选的……”
尉迟瑾面上挂着笑意，接过果子，还得昧着良心夸：“蓁蓁眼光独到，有心了。”
心里早已骂了无数遍蠢妇。
慕朝歌看得直想翻白眼。
慕蓁蓁炫耀的手段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老套，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可她身边那位“慕妃”就不同了。
尉迟澈想起昨夜那包来路不明的粉末和那张纸条，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这好弟弟，一边谋划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边还能在这里演伉俪情深，真是令人作呕。
他忽然轻轻咳了一声。
慕朝歌疑惑地侧头，就见尉迟澈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
慕朝歌：“？？？”
这眼神啥意思？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尉迟澈已经微微上前半步：“陛下，臣妾也觉得那杏子似乎不错呢。”
说罢，还配合着一个欲说还休的眼神。
慕朝歌瞬间福至心灵，懂了！
这是被恶心到了，要反击啊！
她立刻戏精附体，朗声笑道：“爱妃既然喜欢，何须羡慕他人？朕亲自为你摘！”
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隔壁的嘀嘀咕咕。
慕蓁蓁正挽着晋王的手臂撒娇，闻声一僵，扭头看来。
尉迟瑾也微微挑眉，看向这边。
只见慕朝歌大步走到院内那棵更高的杏树下，摩拳擦掌，真的准备爬树。
内侍们吓得魂飞魄散，呼啦啦跪下一片：“陛下！万万不可！龙体贵重啊！”
她却浑不在意，回头对尉迟澈宠溺一笑：“无妨，为博爱妃一笑，值得！”
慕朝歌爬树技术可比慕蓁蓁利索多了，三下两下蹭上去，专挑看起来最顺眼的杏子摘，嘴里还不停：“爱妃，接好了！这颗最圆！那颗最红！定比旁人的甜上十倍！”
她摘得不亦乐乎，下面的尉迟澈也配合极了。
拿出当年在军营里看士兵们哄自家婆娘的劲头，努力摆出笑靥如花的模样，伸出纤纤玉手去接那些砸下来的青杏，道：“陛下小心！臣妾欢喜得很！”
一个在树上摘得兴致勃勃，一个在树下接得情意绵绵，场面一度十分热烈。
慕蓁蓁看得眼睛都直了，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陛下非但没冷落慕朝歌，竟还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亲自爬树摘杏？
这成何体统！可偏偏又显得那般宠爱！
她刚才那点小炫耀，瞬间被对比得如同乞丐要饭，寒酸又可笑。
她气得手指绞紧了帕子，牙根暗咬。
尉迟瑾看着，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皇兄今日的行为似乎过于跳脱了。
远处回廊下，慕朝歌的乳母尤嬷嬷和大太监福德全也伸着脖子瞧热闹。
尤嬷嬷皱着一张脸，百思不得其解：“这……陛下摘个杏子，怎么还扭成那般姿势？老奴瞧着都腰疼。”
她指的是树上那位，为了摘更高处的果子而摆出的各种高难度动作。
福德全眯着眼，一副洞察天机的模样，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道：“哎呦喂，我的老嬷嬷，这您就不懂了吧？这哪里是摘杏子啊？这是情趣！陛下这是变着法儿地哄娘娘开心呢！看着吧，今晚娘娘的侍寝怕是跑不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