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取信于皇帝,甘文玥不得不再次演示。
她微微调整呼吸,一种极淡的异香开始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目光流转,看向站在一旁的季晟辙。
季晟辙忽然嗅到一股甜香,脑子顿时一懵,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被甘文玥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吸引了过去,心脏砰砰狂跳,竟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其揽入怀中呵护的冲动。
一时间口干舌燥,连君臣礼仪都快忘了,眼神直勾勾的,明显失了态。
“够了。”慕朝歌出声打断。
甘文玥立刻收敛异香,低下头去。
季晟辙猛地回过神,想起自己方才的丑态,顿时吓得冷汗涔涔,慌忙跪地请罪:“臣……臣该死!”
慕朝歌却并未怪罪,反而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天生异香!妙极!此乃天赋异禀,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她看向甘文玥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朕准了!金甲卫!”
“在!”
“即刻点一队人马,随甘文玥前去救人!务必将她弟弟安然带回,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遵旨!”金甲卫首领抱拳领命,雷厉风行。
甘文玥没想到陛下如此干脆,激动得再次磕头,泣不成声:“谢陛下!谢陛下隆恩!文玥此生必誓死效忠陛下!”
“起来吧。”慕朝歌虚扶一下,随即话锋一转,“既如此,眼下正有一事需你出力。季爱卿。”
季晟辙连忙应声:“臣在。”
“户部那位常侍郎常兴,朕听闻,他最好美人?”慕朝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季晟辙立刻心领神会:“陛下圣明,常兴确有此癖好,且毫不遮掩。”
“很好。”慕朝歌看向甘文玥,“甘文玥,朕要你协助季大人。用你的美貌和你这身异香,去会会那位常侍郎。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套取他所有不法勾当的罪证,助季大人更快地拿下户部。你可能办到?”
甘文玥此刻对皇帝已是死心塌地,毫不犹豫地应下:“民女定不辱命!”
“嗯。”慕朝歌点了点头,似想起什么,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此事虽需你用些手段,但记住,朕要的是罪证,不是其他。如果遇到危急情况,可伺机撤退,保全自己。你的用处,还有更大的价值。”
这番话,如同暖流瞬间灌入甘文玥的心田。
她自幼因一身的异香被视为不祥,被人利用、轻视、玩弄,从未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而此刻,九五之尊的皇帝,竟会对她说出这些暖心的话!
猛地抬头,眼中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不再是绝望,而是无比的感激:“陛下……文玥明白!谢陛下!”
慕朝歌挥挥手,一名金甲卫上前,准备带甘文玥立刻去救她弟弟。
甘文玥最后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随金甲卫匆匆离去。
季晟辙看着这一幕,心中波澜再起。
陛下的驭人术,当真鬼神莫测!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很正常,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一个刺客转化为死心塌地的利刃,甚至让她感恩戴德。
太厉害了。
……
兰台宫内,烛火摇曳,将相对而坐的两人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
尉迟澈眉头紧锁,沉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金甲军回报,甘文玥的弟弟已经安全救出来了,安置在了很隐蔽的地方。”
他对面,身着龙袍的慕朝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很好。甘文玥这步棋,算是走稳了。”
尉迟澈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顺藤摸瓜,查到了些东西。刺杀季晟辙的指令,以及之前宫宴上那杯毒酒,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他抬起眼,看向慕朝歌,一字一顿:“你的父亲,礼部尚书慕凌。”
尽管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个名字,慕朝歌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果然是他。这么快就急着为新主子表忠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已明了。
慕凌最近投靠的晋王尉迟瑾,显然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陛下)意图对户部下手的动向。
这两次出手,一次是针对即将投诚的季晟辙,一次是直指皇帝,目的明确,阻止皇帝整顿户部,打乱他的布局。
“朕倒是小瞧了这位礼部尚书大人,”慕朝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杀意,“以往只当他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没想到下手如此狠辣。看来,留他不得了。”
尉迟澈颔首,眼中寒光闪动:“此人不除,终是心腹大患。但慕凌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又是晋王新得的爪牙,要动他必须有理有据,一击即中。”
他略一沉吟,道:“或许,有一人可用。”
“谁?”
“三年前的状元郎,姚庆临。”
“姚庆临?”慕朝歌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他是你已故生母姚氏的亲弟弟,你的亲舅父。”尉迟澈缓缓道出一段隐秘,“当年姚家也是书香门第,你母亲才貌双全,却偏偏看上了当时还默默无闻的慕凌。
姚家极力反对,你母亲却执意下嫁,甚至与家族几乎断绝关系,用自己的嫁妆和姚家暗中的贴补,供慕凌读书科举,直至他步入仕途。”
慕朝歌静静地听着,这是原主从未知晓的过往。
“慕凌此人心胸狭隘,他一方面依靠姚家和你母亲崛起,另一方面又对此事耿耿于怀,视为毕生耻辱,对姚家和你母亲的才华充满嫉妒。”
尉迟澈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姚庆临少年英才,高中状元,本是姚家复兴之兆,却更是刺痛了慕凌。他便利用职权,暗中打压,不过三年,便将这位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从翰林院修撰一路贬黜到了如今的翰林院典薄,郁郁不得志,几乎被人遗忘。”
慕朝歌眸光渐亮:“亲舅父,才华横溢,与慕凌有仇,且备受打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扶持他,既能对付慕凌,又能得一到有力的盟友!”
“正是。”尉迟澈点头,“但需要谨慎。姚庆临被慕凌打压到现在,心中是否还对你这个从未谋面,且是仇人女儿的外甥女存有芥蒂,还不知道。需先行试探,方可重用。”
“此事交给朕……”慕朝歌下意识地以皇帝口吻说道,随即顿住,无奈地笑了笑,“交给我去办。”
尉迟澈看着她,忽然问道:“朕一直有所疑惑,你既声称能预知未来,为何对这么关键的人物,竟好像一无所知?”
慕朝歌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叹了口气道:“未来,并非事事巨细。尤其是这种被刻意掩盖,沉寂了多年的人和事,更是难以察觉。要不是你提及,我也无从得知。”
她语气诚恳,带着几分无奈,仿佛真的只是能力有限。
尉迟澈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深邃,最终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并未再深究。
当晚。
慕朝歌在长春殿假装批阅奏折到深夜,想着今日收服季晟辙,又得到了甘文玥这把好刀,唇角不禁微微扬起。
而兰台宫内,尉迟澈对镜卸下钗环,想着自己在晋王那边的巧妙周旋,初步取得了那老狐狸的一点信任,也是觉得进展十分顺利。
两人都觉得,有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感。
翌日下朝后,慕朝歌径直来了兰台宫,一进门便屏退左右,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真是岂有此理!”她没好气地坐下,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尉迟澈抬眸看她:“何事让陛下如此动怒?”
“还能有谁?自然是朝堂上那些老头子!”慕朝歌冷哼一声,“南方水患,说是因‘慕妃’魅惑君心,致使上天降罚,北地马瘟,也说是‘慕妃’乃不祥之人,带来的灾祸。就连昨日宫里走水,烧了一处闲置的宫殿,都能扯到‘慕妃’头上!一口一个‘红颜祸水’,仿佛我慕朝歌是什么祸国妖姬,荒谬至极!”
她越说越气,言语间充满了鄙夷:“自己无能,治不好水,防不住瘟,管不好宫闱,便将罪责统统推到一个女子身上,真是好大的本事!朕当场便发作了一通,骂得他们哑口无言!”
尉迟澈闻言,眼中掠过一丝嘲讽,语气却很平静:“无能者总要寻个由头搪塞。将一切罪责归咎女子,历来是最省力气的法子。都有谁?朕记下,日后慢慢清算。”
慕朝歌摆摆手:“不必了。朕已当场处置了几个跳得最凶的,罚俸的罚俸,申饬的申饬。杀鸡儆猴,足够他们安分一阵子了。这等琐事,何须让你再费心。”
尉迟澈看着她这副模样,微微挑眉,倒也没再坚持。
只是心中那点异样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这位慕家小姐,行事风格,倒是越来越有帝王的果决了。
……
兰台宫内,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细碎的光斑。
慕朝歌正想找尉迟澈商议姚庆临的事情,却见对方并未如常在窗边软榻上看书,而是背对着门口,坐在角落的绣墩上,脑袋低垂,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膝上摊开的一本书。
那姿态,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鬼鬼祟祟。
慕朝歌心下好奇,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
探头一看,并非预想中的经史子集或是什么奏报文书,而是一本装帧颇为花哨的话本子。
她再仔细一瞧,尉迟澈看得极其投入,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捻着书页一角,耳根处还透着点不正常的薄红。
有古怪!
慕朝歌猛地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书从尉迟澈手中抽走。
“看什么好东西呢?如此入神?”她笑着打趣,顺势后退两步,翻着书页。
尉迟澈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差点从绣墩上跳起来,反应过来时书已被抢,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和羞恼,起身便要来夺:“还给我!”
慕朝歌哪会让他得逞,一边灵巧地侧身躲避,一边快速浏览。
这一看,她脸上的笑容先是凝固,随即变得极其古怪,最终化为大笑!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治国良策……噗……”她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一边躲闪着尉迟澈气急败坏的抢夺,一边竟大声朗读起来,“只见那狗皇帝一把将柔弱不能自理的爱妃拽入怀中,邪魅一笑,说道:‘女人,你竟敢拒绝朕?这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哈哈哈……狗皇帝……尉迟澈你居然好这口?”
尉迟澈的脸瞬间红透,如同煮熟的虾子,又羞又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闭嘴!不许念!快还给我!”
慕朝歌才不理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继续边躲边念,专挑那些又狗血的段落:“……爱妃泪眼朦胧,挣扎着捶打皇帝的胸膛:‘陛下,不要……臣妾心里已有他人……’皇帝闻言大怒,冷笑道:‘朕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朕的……’”
“慕朝歌!”尉迟澈彻底恼羞成怒,扑上来就要捂她的嘴。
他此刻用的是慕朝歌的身体,力气本就不及慕朝歌,加之又急又气,动作更是毫无章法。
慕朝歌轻松拍开他的手,继续无情嘲笑:“哈哈哈……霸王硬上弓?虐恋情深?尉迟澈,真没想到啊,你平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私下竟爱看这种烂俗话本?还是以你自己为原型的‘狗皇帝’?你这品味……啧啧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那不是朕写的!”尉迟澈气得口不择言地辩解,越发急切地想要抢回那本书。他看准一个空档,猛地朝慕朝歌持书的手抓去。
慕朝歌早有防备,手腕一翻,将书藏到身后。
尉迟澈扑了个空,身体因惯性向前倾去,情急之下,他另一只手看似要去扶旁边的桌案稳住身形。
就在慕朝歌注意力被他那只扶向桌案的手吸引的刹那,尉迟澈虚晃一枪,真正的目标却是她藏在身后的书。
他身体猛地扭转,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向她的身后。
慕朝歌暗叫不好,急忙闪避后退。然而两人距离太近,动作又都太急,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
“啊!”
“唔!”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只听“噗通”一声,两人竟双双失去平衡,狼狈地朝着地面摔去!
混乱之中,唇上猝不及防地传来一片温软的触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慕朝歌瞪大眼睛,眼前是尉迟澈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美眸。
尉迟澈也彻底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