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丛里一阵悉悉索索的乱响,紧接着,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灰白头发的老头儿,连滚带爬地跌了出来。
这老头儿生了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此刻布满血丝,写满了惊惶。
他一眼看见站在那里的涂山澈,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噗通”一声就重重跪了下去,声音嘶哑凄厉,带着哭腔。
“妖尊大人!是妖尊大人吗?!”
“苍天有眼啊,求求您!求您救救我们云川狐族吧!”
涂山澈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同族,微微一怔,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意外。
尤其对方身上那驳杂稀薄的血脉气息,昭示着他只是最普通的狐族妖修。
对于普通的妖修,涂山澈这种血脉纯净、天赋异禀的九尾灵狐,无异于云端上的神明。
慕容霄却不管这些弯弯绕绕。
在他眼里,尊敬他哥的、跟他哥沾亲带故的,那都是好人!
小崽子动作比谁都快,半点不嫌弃那老头儿身上的泥泞,伸手就把他从地上薅了起来,语气多少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矜。
“老人家快起来,我们妖尊大人最是心善了,你说,你们云川狐族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说出来,自有妖尊大人替你们做主!”
老头儿被慕容霄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但救命稻草就在眼前,他也顾不得许多,就着慕容霄的搀扶勉强站稳,浑浊的老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几、几位尊长明鉴!小人胡七,是云川狐族的长老。”
“我们云川狐族世代居住在流云川边,安分守己,从不招惹是非,跟隔壁那些人族修士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多少年了都相安无事……”
他喘了口气,悲愤几乎要从那双老眼里溢出来:“可、可近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恶毒女修!那女修……那女修她……她成天就逮着我们狐族……”
胡七长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那接下来的话烫嘴,他憋得老脸通红,最后几乎是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逮着我们狐族……嘎蛋啊!”
“单说就刚才一会儿的功夫、她、她嘎了我们四十位族人的蛋!”
“四十位啊!”
“她心黑手毒、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啊!”
“照这个速度继续嘎下去,我们云川狐族、恐怕……恐怕就要绝迹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涂山澈那双澄澈如琉璃、猛地瞪圆了。
他活了上万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灭世魔劫、仙神大战……可、可这种……这种直白粗鄙的虎狼之词,还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带着血泪控诉砸进他的耳朵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气“腾”地一下,从他那白皙如玉的脖颈一路烧到了耳根,最后连脸颊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这惊世骇俗的控诉给“嘎”懵了。
慕容霄也傻眼了。
他脑子里还转着“灭族”、“强敌”、“阴谋”之类的悲壮大戏,结果兜头盖脸砸下来的是……
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他哥,正好捕捉到涂山澈那难得一见的窘迫和面红耳赤。
慕容霄的小心脏“咚”地猛跳了一下,脑子里那些关于厥了他哥的、不太健康的念头瞬间死灰复燃,甚至更添了几分诡异的兴奋——
他哥这副被粗鄙之语惊到脸红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想rua!
沈昭昭:“……”
沈昭昭站在一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她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这哭天抢地的老狐狸,再看看旁边一个纯情羞窘到冒烟、一个眼神开始不对劲的兄弟俩,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狂跳不止的额角,癫,都癫,癫点儿好啊。
沈昭昭麻木着目光,瞥了眼旁边还沉浸在“他哥脸红真可爱”思绪里的慕容霄,凉飕飕地问:“你打算帮忙?”
慕容霄眼神黏在涂山澈泛红的耳根上,心猿意马,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那肯定啊!我哥的同族求上门了,这有不帮的道理吗?”
语气里充满了“我哥天下第一好,我哥的事就是我的事”的理所当然。
沈昭昭敛眸一笑,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蔫坏:“好啊,这事儿也简单。”
“让你哥现个原形,去那流云川附近溜达溜达,等那个丧心病狂的嘎蛋修士出现,咱们正好逮她个正着,一劳永逸。”
涂山澈:“?!?!”
他脸上那层好不容易褪下去一点的红晕“轰”地一下又炸开了,比刚才更艳,更透,连带着脖颈都染成了粉色。
让他……现出九尾灵狐的原身……去当诱饵?!
这、这成何体统!
“沈昭昭、你敢让我哥犯险?!”
慕容霄瞬间炸毛,整个人“噌”地就蹿到了沈昭昭面前,手指头几乎要戳进她眼睛里:“你安的什么心?!我哥何等尊贵!岂能——”
沈昭昭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她勾过慕容霄的脖子,把他那颗还在喷火的脑袋强行拽低,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哔哔:“你是不是傻?脑子里除了你哥的皮相能不能装点正事?”
“你哥什么人?上界真仙!就灵州这些修士,加一块儿够他一根手指头碾的吗?让他现个原形,到底便宜的是谁啊?”
慕容霄的咆哮卡在喉咙里。
他眨了眨眼。
对啊!
灵州这些土鳖修士,包括那个嘎蛋的疯子,在他哥面前算什么?
现出原形……那岂不是……岂不是意味着……
慕容霄的呼吸猛地一滞,随即,那双原本充斥愤怒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了起来,里面“噌噌噌”地燃起了两簇名为“千载难逢”、“机不可失”的熊熊火焰。
刚刚还指着沈昭昭鼻子骂的手指头,瞬间收了回来,甚至还狗腿的朝他最敬重的沈师姐投去一个万分感激的眼神。
旋即,慕容霄挺直腰板,脸上瞬间切换出十二万分的严肃和赞同,声音洪亮,斩钉截铁:“师姐所言甚是!”
涂山澈:“???”
他看着自家弟弟那变脸比翻书还快、从暴怒到谄媚无缝切换的模样,再看看沈昭昭那副“孺子可教”的淡定表情,整只狐,充满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