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巴掌声在山谷间回荡,余音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面色惨白如纸、嘴唇都失了血色的柳清漪,正狠狠瞪着面前那个她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小师妹——云婉儿。
柳清漪身边,几个天衍宗的亲传弟子同样一身狼藉,道袍破损,沾满尘土和暗红的血渍,气息萎靡。
与沈昭昭这边,除了一个昏迷的楚逍,其余修士大多只是灵力消耗、略显疲惫,甚至还有闲心整理衣冠的景象相比,当真是云泥之别。
天衍宗那几个亲传显然还处在极度懵逼的状态。
他们最后的记忆,是那只恐怖的钢羽鸡扇动翅膀、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大逼兜子就那么扇了下来——
伴随着柳清漪师姐青玉伞碎裂的刺耳悲鸣,他们也好像是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瞬间失去了意识,再睁眼,人已在秘境之外。
可,还没等他们庆幸劫后余生,就看到柳清漪师姐状若疯癫,竟狠狠扇了婉儿师妹一巴掌!
“柳师姐!您这是做什么?!”
“婉儿师妹!你没事吧?”
“师姐,您是不是伤到识海了?!”
“是啊、师姐你疯了不成?!”
几个亲传弟子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想扶住摇摇欲坠的柳清漪,更想隔开她和云婉儿。
柳清漪猛地一挥手,用尽力气将那几个碍事的手臂狠狠甩开!
她颤抖的指尖,死死指向捂着脸颊、垂眸看不清神色的云婉儿:“你以为……我等全力抗敌,就没人看到你那龌龊的心思了是不是?!”
“我问你!最后关头,你为什么不救林师弟?!”
柳清漪声音嘶哑,却字字泣血,砸在寂静的山谷里,清晰得可怕:“你怀里那个装着我们天衍宗所有人灵核的袋子,一直是由林师弟保管的!”
“可为什么现在灵核在你怀里、林师弟却身死道消、尸骨无存了?!”
“你说啊!云婉儿!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轰——!
柳清漪的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劈得在场所有修士头皮发麻!
什么意思?
那个看起来娇娇弱弱、被天衍宗掌门捧在手心的云婉儿,在生死关头,竟然选择捞灵核,而不是拉一把同门?!
为了灵核,眼睁睁看着同门被魔物屠戮?!
淦!
他们这天衍宗的师门情谊,如此脆弱吗?!
无数道惊疑、鄙夷、探究的目光,瞬间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尖,狠狠刺向云婉儿。
云婉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但更让她怒火中烧的是,柳清漪竟敢当众不给她留半分情面?!
她云婉儿,不到两日,从练气直入筑基二重!
她是天衍宗前所未有的天才!
是宗门未来的希望!
林风那个在筑基一重蹉跎、连点像样法器都没有的穷酸废物,拿什么跟她比?!
他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真正的天才铺路吗?!
思及此,云婉儿忽然挺直了脊背,迎着柳清漪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凛然不屈:“柳师姐要教训婉儿,婉儿……原本不该有半句怨言的。”
“可是师姐,您说婉儿不救林师兄……您错了!”
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却又带着点儿不畏强权的坚毅:“婉儿救的不是那几块冰冷的石头,婉儿救的是我们天衍宗未来的荣耀!是林师兄用性命为我们所有人搏出的……一线登天之机!”
话罢,她高高举起怀中那个鼓囊囊的灵核包裹,如同高举着一面染血的战旗,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面露迟疑的天衍宗同门。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如此!”
“仙路争锋,本就是踏着先行者的尸骨前行,林师兄他……难道会不愿意看到,他洒下的热血,最终化作天衍宗响彻灵州的赫赫威名吗?!”
“这91枚灵核,就是林师兄以身为祭、以魂为引,是他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催促我等走得更远、看得更高的殷切期盼!”
云婉儿的目光灼灼,死死盯着柳清漪,仿佛她才是那个不懂师兄心意、辜负英魂的罪人:“难道柳师姐您,要眼睁睁看着林师兄的一片赤诚心意付之东流?!”
“要让师兄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死不瞑目吗?!”
柳清漪彻底呆住了。
她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云婉儿那张写满理所当然的脸,只觉得荒谬无比。
这个人……这个她曾真心疼爱、维护的小师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如此颠倒黑白的话?!
她是人吗?畜生的血都比她的热!
然而,除了与林风交情深厚的柳清漪,其他几个亲传弟子,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神开始闪烁。
他们对林风,不过是普通的同门之谊,甚至有些还因他修为平平而心存轻视。
与一个死去的“普通”同门相比,眼前这个修为一日千里、深得掌门宠爱、未来前途无量的婉儿师妹,其价值不言而喻。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男弟子率先开口:“柳师姐,您消消气……婉儿师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林师弟他……想必也是心系宗门大局的……”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暗示:“况且,大家也都知道,您平日里对林师弟是格外不同的,这悲痛之下,难免失了分寸判断。”
另一个女弟子立刻接腔,声音温温柔柔,却字字扎心:“是啊柳师姐,我们都知道您心里难受。”
“可,您也不能因为您格外在意林师弟,就罔顾他的‘遗愿’啊?”
“婉儿师妹是咱们宗门百年不遇的奇才,掌门真人都另眼相看,林师弟他若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牺牲能换来婉儿师妹的崛起,换来宗门的兴盛,他定是心甘情愿,含笑九泉的。”
“就是就是,师姐您冷静点……”
“大局为重啊师姐……”
劝慰的声音此起彼伏,看似在安抚柳清漪,实则字里行间都在不动声色地给云婉儿站台,将柳清漪的悲愤与控诉,轻描淡写地归咎于“私人感情”和“悲痛失智”。
柳清漪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门,此刻却用虚伪的言辞为云婉儿开脱,甚至隐隐指责她“因私废公”。
一股比秘境魔气更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她踉跄了一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然,就在柳清漪袖管一晃,身形向后栽倒的瞬间,一只温热的小手,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