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贤你知道吗。”
她语气有些飘忽,神色怀念。
“三岁那年,王家不肯收留我们,春花想要带我回来,那天晚上,我梦见跟她回来了王府,可没多久,她就被你的一群妻妾害死了,冷冰冰的躺在地上,没有了呼吸,周围是你和你的那些妻妾,笑得欢快。”
“后来我高烧了好几日,嚷嚷着不肯回来,春花拿我没办法,才没有回来找你,为了养活我,她白日里给人洗衣,夜里给人做鞋子,我看她那么累那么辛苦,我真的想要回来的,可一想到那个梦,那个真实到可怕的梦,我就怕了,我宁愿跟她累一些,也不要回来。”
赵启贤听完后,瞳孔一震,缓了好半晌才问道:“恬恬竟还记得三岁时的事?”
赵恬恬依旧望着床幔,没有回答赵启贤。
“我真的太害怕失去春花了,我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念头,就是春花,哪怕我变得很坏,偷东西,抢东西,我都不愿意回来。”
“那日若不是为了救春花,我根本不会来找你,后来回来了,你的玉夫人对春花那般,那海货差点让她丧命,所以我耍了手段,让你杀了玉夫人。”
赵启贤眼睛瞪大,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沉默了。
这件事他当初没有去查,只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有隐情,玉夫人和苏恒对赵恬恬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不能容忍的,所以他没有查,再听赵恬恬自己说出来,他没有生气,或者是说,他没有生气的资格。
“你看,玉夫人也是春花之死的一环。”
说了好多话,她累得不行了,额间已经有细密的冷汗。
赵启贤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怪不得你叫我便宜爹,自你长大,我没有出过一份力,连你回来,我都没能保护好你,文采,武艺,你样样皆会,根本不需要我的教导,我的存在,确实是一个便宜。”
赵恬恬睁开眼,茫然的看着他。
那一张如此相似的脸,因为她,这几日也衰老不少。
因为王春花的离开,她缺失的心口,还有余地为赵启贤心疼。
“只是恬恬,你回来这段时日,是我这辈子最满足的时光,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练剑,偶然你会跟我耍小性子,也会冲我吼跟我闹。”
说着说着,赵启贤笑了。
“我本不喜欢小孩子的,右相家的那个小公子,以前来过府里,又哭又闹,蛮横又不讲理,实在讨厌。”
“我从未想过有了孩子,会是怎样的日子,直到你出现,我每日除了军营的事,都是在想,我的女儿,今日做了些什么,我的女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的女儿出门在外会不会被人欺负,我甚至一出门,就盼着回家,想着家里的你,每每回来,就算你给我耍小性子,我都特别开心,终于,我也不再是孤家寡人,我家里也有了个又跳又闹的孩子。”
说到这,赵启贤眼眶又湿润了。
“所以,恬恬,别离开爹好吗?我知道春花对你很重要,可你对我也很重要啊,若你...我该怎么办...”
他说完,拉着赵恬恬的手放在了额头,泣不成声。
赵恬恬心绪复杂,一心求死的念头,在这一刻,动摇了。
她死了,赵启贤怎么办?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手上的滚热,是赵启贤的眼泪。
“我多恨我自己,若早一些发现,若早一些避免,春花就不会有事,你也不会......”
“国师不也是想要避开我的死劫吗?”她道:“最后却变成创造了这场死劫,命就是这样,越想躲,越躲不......”
一句话没说话,她就没声了。
赵启贤害怕的抓住那滑落的手,手颤颤巍巍好久才伸到赵恬恬的鼻子下面。
轻微又细弱的呼吸让他又哭了出来。
“恬恬,别离开父王,求你了。”
只是再没有回应他的声音。
大年二十九那日,赵恬恬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秦大人的诊断,她活不过三十,最后两日,但凡见过她都知道,那个小姑娘,真的不愿意活下去了。
国师府,无尘不知道吐了多少口鲜血,边上的七童每每想要上前劝解,都被无尘打住。
他要给赵恬恬算命,他不信了,还破不了这个死劫。
可是这么多天了,他不吃不喝,一遍一遍的推算,也没能破了那死劫。
“为何是这样......”无尘不甘的看着手上依旧没有结果的推算。
“国师,您再算下去,拖垮了身子不说,也算不出结果啊。”
无尘摇摇头,无力的双手又拿起了铜钱。
“国师......”七童惊叫一声,无尘吐出一口血,再次握着手中的铜钱,有些不敢打开。
贤武王府,犹如乌云笼罩一般,阴沉得压抑。
墙角处,阿福欣喜的握着手中的信件,脚步加快。
还未走进锦绣院,就被赵启贤拦住。
“王爷。”
赵启贤自上而下,用审视的视线看着阿福。
“手里的是什么?”
已经被赵启贤看到,再藏也藏不住了。
阿福将信件还有荷包拿在手上,给赵启贤看见。
“谁的信?”赵启贤顿了顿,又问:“阿镜的?”
阿福没有慌张:“回王爷,是的。”
赵启贤盯着他看了许久:“你是阿镜的人?那个阿镜,又是谁?”
阿福没有说话。
赵启贤对阿镜的身份早就有怀疑,阿镜离开后两日,那些他本就要处理掉的流寇,比他预期的要早解决了,那些人跟之前暗地里保护赵恬恬的人是一伙的。
再回来没有见到阿镜,他心里就开始怀疑,那个小太监,根本不只是个简单的小太监,气度也不凡,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一切都太凑巧了。
阿福磕了一个头,郑重道:“王爷不必担心,我家主子对公主的心,不比王爷少。”
他拿起信:“这或许是公主撑下去的理由,王爷若是不放心,便拿走吧。”
赵启贤没有去接,看着那信许久:“本王若是问阿镜是谁,你不会说是吗?”
阿福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已经表明了答案。
赵启贤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子不好,带有咳疾,又生得俊美,十八岁,这个时候来赵国......”
猜测在心里已然明了,赵启贤没有再说下去。
“王爷,我家主子也盼着公主好。”
这是阿福唯一能说的了。
赵启贤摆摆手,示意阿福起身,两人一起走进了锦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