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抬头看看月亮,微微有些失神,低声道:“这里的月同楚国也没什么不同。”
转身时看到院子尽头有个人影晃动,阿镜放轻了脚步靠近。
一身绿衣的正是王春花,那轻微的晃动是她因哭泣都抽动的肩膀。
王春花也没想到这会还有人没睡,慌忙擦掉眼泪,有些尴尬的看着阿镜。
“你这孩子,怎么还不睡?本就有咳疾,夜里风寒还出来。”
她为何哭阿镜心里知道,新婚之夜,丈夫却在别的女人那里过夜。
“我吃的有些多了,出来消消食,王妃也是吗?”他说话时故意低着头,没有去看那明显哭了很久的脸。
她当然知道阿镜是在给她找说辞,可她没那遮遮掩掩的心思。
“我只是心里难受出来走走,阿镜,你莫要告诉大丫。”
“我明白的,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你也快些回去吧,莫要再染了风寒。”
王春花和恬恬一样,关心都是打心底里的,不似要讨好谁,只是单纯的关切。
阿镜看向王春花:“若是王爷今后都不来,王妃每夜都会这般出来偷偷哭泣吗?”
王春花愣住,阿镜问这话不合规矩的,只是看那少年眼底带着关切,王春花心思单纯,只当他是关心自己。
“不会的,我才没那么爱哭,就是今夜觉得特别憋屈。”说完又笑了笑:“我家大丫知道的,我向来不爱哭。”
那笑得牵强,只有在说到恬恬时,眼里才带了些柔情。
这样的笑,他常从母亲脸上看到。
后来母亲脸上连这样的笑都没了,在没多久,母亲也没了。
阿镜眸光暗沉,在黑夜里,王春花没有看到。
他渡步到墙角,那里有一颗万年青,他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了唇边。
一阵细小又好听的乐声从那片叶子下传来,小太监在月光下犹如渡了一层光,圣洁又神圣。
王春花看得傻了眼,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看到这样的阿镜,只想到那寺庙里佛像,看着让人心生舒服,再听着乐声,心里的拿点不痛快都消散了。
声音渐渐没了,王春花眼里也没了阴郁。
“真好听。”
“小时候我不开心时,我母亲也会经常给我吹这曲子。”
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家人,王春花看着那十七八岁的少年,脸上多了些暖意。
“时辰不早了,王妃早些歇息吧。”
王春花点头应了声,忽然又道:“阿镜,若是想娘亲了,就回去看看,我们院子里没有那些个规矩,你想回去时同恬恬讲一声就好。”
阿镜身子猛然一僵,眼睛看向柱子下,他嘴唇动了动,缓缓说道:“我母亲已经不在了。”
“啊?”王春花诧异了一声,又忙道:“我不知道,阿镜,对不起。”
“王妃无需道歉,都已经过去了。”
王春花怕再说道他伤心处,寒暄了几句,回了屋,临走看了一眼阿镜,眼里带着心疼。
王春花走后,阿镜看向那缩在柱子下的一团,小丫头实在是太瘦了,那么蹲在那,小小的一团,她蹲在暗处,阿镜看不到她的神色,但是能猜到,她此刻的心情。
曾经的他,也是这般无助的蹲在角落,听着母亲哭泣,却不能上前安慰。
“曲子很好听。”她开口,语气很平静:“谢谢你阿镜。”
“公主,地上凉,您先起来吧。”
蹲的久了,脚也麻了,骤然起身脚下不稳,她闭上了眼。
可是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一股清冷的香气侵入鼻息。
她睁开眼,对上小太监的黑眸。
摔得真巧,阿镜接住她正好倒在了月色下,她趴在阿镜身上,两人对视,也正好仔细看清了彼此的脸。
那张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说着什么,她没听到,脑子里都是韩剧里那些摔倒的名场面,不都是嘴对嘴吗?为什么她这么一摔,没能跟他来个意外的吻?
要不她干脆趁这个机会假装力度反弧现在压上去?
那样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这么漂亮的美人,那张她喜欢得不行的唇,就这样摆在她眼前,叫她怎么不心动。
“公主?公主?”
那张薄唇一开一合许久,她就听到那急切的公主二字。
回过神来的恬恬赶紧爬了起来。
地上小太监狭长的眼底蕴藏了淡淡的笑意。
“公主,您没摔倒吧?”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被我压坏?”
妈呀,她说了什么?好在自己还是小孩子,对方也不会多想。
“公主这么轻,怎么会压坏我呢。”
恬恬:“......”
怎么有种调戏了良家妇男的感觉?
小太监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在月色下有些不真实,她很少见到他笑,这个小太监总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她看不透却不讨厌。
“阿镜,你说我要不要帮春花争宠呢?”她问。
阿镜看着神色恹恹的小女孩,说到争宠,眼里都黯淡了。
“公主想要吗?”
“春花想要。”
“王妃想要的是王爷真心实意的宠爱,而不是争来的。”
这是阿镜的回答。
恬恬望着他:“若一个男人的心不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再不争,那还留着这个男人身边做什么?”
阿镜诧异,她的看法总是与旁人不同,他厌恶争宠,但凡想着争宠的女人,他都厌恶。
“别总觉得争宠是件抬不上台面的事,女人青春就那么几年,要像玉夫人那样费尽心思争得几年快乐,才是聪明之举。”她伸了个懒腰,有些疲倦了,就这样靠在小太监肩头接着说道:“争宠也是件技术活,你看侧王妃,费尽心思也没能讨到赵启贤半点怜爱,一朝无用,本是王妃也降成侧王妃,到底是本事不如玉夫人啊。”
阿镜身子僵硬着不敢乱动,任由小女孩靠着,细细想着她的话,这么久相处下来,他发现这小女孩看人看事总有着独特的见解,犹如站在高处,俯视凡间一切,将每一个人都透剖析。
就像玉夫人,若是旁人,这会只会跟他说这玉夫人太坏了心机太重了,而她却夸奖玉夫人争宠手段高超。
甚至对争宠有另一番言论,那让他不屑的争宠行为,在她嘴里变得理所当然。
他再仔细想想,发现她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当初母亲也争上一争,那些年里,她是否也是快乐的。
小女孩久久没有说话,他低头看去。
月色下,小女孩睡得正香。
女孩的小脸带着些稚气,精致的脸庞依旧能窥探到将来的绝色。
犹如春季的笋芽正在拔尖成长。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女孩,眼里意味不明,心底滋生出许多怪异的想法。
他想把她圈养起来,叫人不能窥视她的可爱憨娇。
最终也只是摇摇头甩掉了那个可笑的想法,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已。
小太监弯腰抱起熟睡的小女孩,手上的重量让他脸色不悦:“这么轻......”
月光拖长的身影,而那瘦弱的小太监,身影格外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