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然传来三下轻叩,节奏短促又利落。这手法,她只在影枭身上见过。墨画脸色微变,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不情不愿地挪到窗边,吱呀一声推开半扇。
“温小姐,我家公子有请,归云别院的马车已在巷口候着。”
温微遥没转头,只对着妆台上的菱花铜镜出神。镜中女子鬓发整齐,眉眼间却凝着一层淡霜。她指尖轻轻划过镜沿,才淡淡开口:“知道了。”
目光扫过一旁的刘妈妈时,却见老人正死死盯着窗缝,眼神里满是警惕,像是要透过那道窄缝,把外面的影枭看个透彻。
“刘妈妈,您先回屋歇着吧。”温微遥放缓了语气,“夜里风凉,走路仔细些,别让三房寻着半点刁难您的由头。”
刘妈妈这才回过神,眼眶微红地应了声,攥着衣角退了出去,脚步匆匆绕着墙根走远了,生怕被人撞见。
“小姐,马车备好了,现在走吗?”墨画上前扶了扶她的衣袖。
“走。”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颠簸间带着细碎的声响。温微遥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外头正是酉时的街市。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着走过,妇人牵着孩子在布庄前驻足,连茶馆外的幌子都飘得热闹。可偶尔掠过耳边的议论,却让她心头一沉。
“听说温家二房这次栽大了……”
“可不是嘛,好好的爵位都要保不住了……”
那些声音不大,却像细针似的扎人。温微遥指尖攥紧了车帘,终究还是放下了。墨画瞧着她垂眸时紧绷的下颌,犹豫着张了张嘴:“小姐,他们就是随口乱说,您别往心里去……”
“无妨。”温微遥抬眼,眼底没什么情绪,“如今的局面,本就与我们无关。”
话音刚落,车夫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小姐,归云别院到了。”
车帘被人从外掀开,竟是萧闻笙亲自候着。他没穿往日的锦袍,只着了件月白长衫,领口绣着暗纹流云,笑起来时眼尾弯着,没了半分从前的算计,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温软。温微遥看得微怔,直到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玩笑似的开口:“温小姐这眼神,莫不是真瞧上我了?”
她才猛地回神,耳尖微热,慌忙要挪步下车。萧闻笙已伸来手,指节修长,掌心带着薄温。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指尖轻搭上去,借着力道慢慢落了地。
“萧公子特意请我来,到底何事?”
萧闻笙没急着答,只拉着她往里走。归云别院的景致还是老样子,不似别家府邸那般富丽,倒透着股清雅。
雕花木门推开时带着轻响,青石板小径上嵌着点点青苔,沾着傍晚的潮气。几株斜柳倚着半人高的石缸,柳条垂进水里,偶尔有红鲤摆尾游过,尾鳍扫过水面,漾开一圈圈浅纹,连风里都裹着草木的清润。
两人一路走到临水的水榭,还是上次见面的地方。木栏边缠着凉丝,桌上的青瓷瓶里插着两枝新折的荷花,连她上次坐过的那张椅子,都细心地铺了层软缎垫。
萧闻笙伸手为她拉开椅子,动作自然又妥帖。
温微遥却皱了眉,眼底满是狐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闻笙向来算得精,这般周到,定然没那么简单。
“祖父今日未时要去大牢见温柏林,会带着我同去。”萧闻笙终于开口,语气平静,“你扮成我的侍卫,便能跟着进去。祖父与温柏林谈话,或许有你要的消息。”
原是为了这事。温微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语气也松快些:“还有别的事吗?”
萧闻笙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热气氤氲着他的眉眼:“午时快到了,我让厨房备了些你爱吃的清淡菜色,先用餐吧。”
膳厅藏在东院的竹丛后头,是座黛瓦青砖的矮房,看着不打眼,门楣上却挂着块黑檀木匾,题着“知味轩”三个墨字,笔锋遒劲。两扇雕花木门虚掩着,门轴上还缠着半枯的紫藤花。
门前的青石板被扫得干净,两侧各摆着一盆素心兰,叶片修长得很,风一吹,竹影便簌簌晃在粉墙上,连带着屋里的饭菜香都飘了出来。
推开门进去,里头的布置倒比水榭更显温馨。一张酸枝木圆桌擦得锃亮,配着四把铺了湖蓝锦缎坐垫的椅子,坐上去软乎乎的。墙上挂着幅水墨山水,笔法疏淡,角落里还摆着个青花插瓶,插着几枝新鲜的晚香玉。
最妙的是那扇雕花窗,窗棂是缠枝莲的纹样,推开便能望见外头的小园子。几竿翠竹,一汪浅池,连阳光洒进来都带着竹影的斑驳,倒比温家听雪轩的清冷,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