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闻笙看着她瞬间的转变,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激赏,如同鉴赏家看到了一块绝世璞玉终于露出其内里的锋芒。
他并未因她的冷硬而不悦,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温小姐终于肯以真面目示人了?这可比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顺眼多了。”
他重新踱回桌边,姿态闲适地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中锐利的审视。
“合作?温小姐似乎误会了。”
他轻轻吹了吹茶沫,抬眼看着温微遥,眼神陡然变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温微遥。
我是在给你一个选择,一个……唯一能让你和你父亲活下去的选择。”
温微遥心头一凛,背脊挺得更直,眼神锐利如刀锋:“萧公子何意?”
“何意?”萧闻笙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叩击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温微遥紧绷的神经上。
“你以为,温柏林倒了,你和你的父亲就能高枕无忧了?天真。”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温微遥,声音压得低沉而危险:“王有禄案,是条藤。顺着这条藤摸下去,揪出的绝不止温柏林这一颗瓜。
工部、吏部,甚至更上面……牵扯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也狠得多。温柏林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弃子,他背后的人,一旦察觉到危险,第一件事就是……斩草除根。”
他顿了顿,看着温微遥眼中骤然凝聚的冰寒,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你父亲,缠绵病榻,形同废人,却依旧是温家家主。
他活着,就是某些人眼中必须拔除的钉子。
他死了,长房绝嗣,温柏林或温柏松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手温家,也才能更好地替他们掩盖罪证,或者……成为新的傀儡。
而你,温微遥,一个知晓太多、又如此‘碍事’的嫡长女,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活着走出温府,成为隐患吗?”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温微遥。
萧闻笙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温家这潭浑水底下最致命的核心。
她之前只看到了二房的贪婪狠毒,却忽略了这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庞大更黑暗的阴影。
“所以呢?”温微遥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萧公子是想告诉我,无论我做什么,都难逃一死?那又何必多此一举,给我什么‘选择’?”
“问得好。”
萧闻笙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因为你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帮我更快、更干净地斩断温柏林这根藤,而不至于惊动藤蔓后面那些真正的大鱼。这符合我的利益,也符合阁老的布局。至于你和你父亲的死活……”
他眼神漠然,如同谈论蝼蚁,“本不在我的考量之内。”
赤裸裸的冷酷。
他将利用的本质说得如此清晰而残忍。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温微遥紧抿的唇线,和她袖中紧握的拳头,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的施舍。
“我这个人,不喜欢把事情做绝。只要你乖乖按我说的做,交出你从祠堂拿到的东西,并成为我在温府内应,帮我拿到温柏林与王有禄所有往来的铁证,以及……他背后之人的线索。
那么,事成之后,我可以保证,让你和你父亲……活着离开京城。”
“活着离开?”温微遥冷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像丧家之犬一样,隐姓埋名,苟延残喘?这就是萧公子给的‘生路’?”
“不然呢?”萧闻笙挑眉,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温微遥,认清现实!没有我,你和温柏川,连做丧家之犬的机会都没有!温柏林和他背后的人,会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你们。
你以为你拿到的那点东西是什么?护身符?是催命符!一旦泄露,第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你们父女!”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逼近温微遥:“你以为你还有得选吗?拒绝我?可以。”
他嘴角的弧度变得残忍而冰冷,“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甚至,我可以立刻让人将王有禄案的线索,连同你今晚潜入祠堂‘偷盗’二夫人私密物证的行为,一起透露给温柏林。
你猜,已经被逼到绝境、随时可能狗急跳墙的温二老爷,会怎么对待你这个‘吃里扒外’、还握着他致命把柄的侄女?
是会立刻让你‘意外暴毙’,还是会用更慢、更痛苦的方法,折磨你和你那个半死不活的父亲,直到你们吐出所有东西再咽气?”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温微遥的心脏。萧闻笙不是在恐吓,他是在陈述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
他精准地捏住了她所有的软肋。
父亲的性命,自身的安危,以及手中那看似是筹码、实则是招祸根源的证据。
温微遥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得惨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她死死盯着萧闻笙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掌控一切的漠然。
“卑鄙。”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掷向他。
萧闻笙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凝固了一瞬。然而,出乎温微遥意料的是,他眼中并未浮现怒意,反而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漾开一种奇异的光彩。
那不是被冒犯的冰冷,而是一种近乎……兴奋的亮芒?
他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紧盯着温微遥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眸和紧抿的、透着倔强的唇线,仿佛在欣赏一件终于露出獠牙的稀世珍宝。
“骂得好。”
萧闻笙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餍足的愉悦。
他甚至向前倾了倾身,距离温微遥更近了些,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牢牢锁住她,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赞赏:“温微遥,我就知道,撕下那层温婉的皮,里面藏着的……才是真正的你。
这声‘卑鄙’,比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动听多了。”
温微遥:“……?”
他的反应让温微遥心头猛地一沉,寒意更甚。
这个疯子!他根本不在意道德评价,甚至……享受她的憎恨与反抗?
这比单纯的冷酷更可怕。
“不过,”萧闻笙的笑意倏然收敛,只剩下冰冷的掌控,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缠绕上脖颈,“骂得再动听,也改变不了事实。认清现实,温微遥。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温微遥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她死死盯着萧闻笙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掌控一切的漠然,以及……那令人心寒的、对她反抗的“欣赏”。
但……
温微遥眼底深处,那几乎被绝望湮灭的火焰,并未完全熄灭。
反而在极致的压迫下,淬炼出一丝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决绝。
萧闻笙满意地看着温微遥眼中翻涌的屈辱、愤怒、不甘,最终化为一片死寂般的冰冷和认命。
他知道,这只锋利又倔强的小兽,终于被暂时套上了枷锁。
但他或许并未察觉,在那看似认命的冰冷之下,隐藏着何等可怕的、玉石俱焚的反噬力量。
“很好。”他满意地勾起唇角,重新坐回椅子上,恢复了那副慵懒的世家公子姿态,“那么,现在,把东西交出来吧。林氏藏的那点小玩意儿,放你身上太危险,还是由我替你保管为好。”
温微遥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同石雕。
袖中的硬物,此刻仿佛有千斤重,烙得她生疼。
她缓缓抬起手,动作僵硬而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悲鸣。
她将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盒,放在了冰冷的紫檀桌面上。
指尖触碰到桌面,冰冷刺骨。
萧闻笙看也没看那盒子,目光依旧落在温微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玩味和尚未褪尽的、因她反抗而起的奇异兴奋:“东西我收了。
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三日后,老太太寿宴。我要你在寿宴上,找机会……”
水榭外,夜色浓稠如墨,将归云别院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温微遥听着萧闻笙冰冷清晰的指令,只觉得一股更深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