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听雪轩内烛火摇曳,却驱不散温微遥心头的寒意与惊悸。
祠堂那惊魂一幕犹在眼前,林氏怨毒的指控,看守婆子的尖叫,以及……萧闻笙那如同鬼魅般出现的颀长身影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眸。
“小姐!您没事吧?”墨画快速关上窗户,声音带着后怕,急切地检查着温微遥,“那萧公子……他怎么会……”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温微遥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虽低却异常冷静。
她迅速褪下外衫,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里面紧束的袖袋。
她小心翼翼地探手进去,摸到了那个墨画在祠堂千钧一发之际塞给她的、用油布包裹的硬物。
触手冰凉,带着祠堂砖石的湿气和泥土味。
墨画立刻吹熄了多余的烛火,只留桌上一盏,并用身体挡住窗棂可能透出的光亮。
室内光线瞬间变得昏暗而隐秘。
温微遥走到桌边,在墨画紧张的注视下,一层层剥开油布。
油布包裹得很严实,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做工粗糙的硬木小盒,盒口用火漆封着,火漆上没有任何印记。
温微遥用发簪小心剔开火漆,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两样东西: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纸张,以及一枚小巧的、青铜打造的、造型古朴奇特的钥匙。
她先拿起那叠纸张,就着昏黄的烛光,屏息凝神地展开。
货称:雪粒三百石。
供方:温柏林。
需方:王有禄。
足纹银九百两,货到即清,分文不赊。
另付“过水钱”五十两,交渡头老艄公。
船挂“渔”字灯,勿鸣锣,勿点灯盏。
事毕即焚此单,漏者杀无赦。
这可是温柏林向敌国走私食盐的凭证。
她强压着心中的震动,继续翻看下面的纸张。
是几封密信,字迹显然是林氏的亲笔,写给王有禄的。
信的内容更加触目惊心!
“老地方,七月望夜。雪粒三百石,银备妥。木牌为记,船挂渔灯,事毕焚信,勿泄。”
“雪粒收妥,银已按数交付艄公。渔灯无误,前路安稳。后续需用,再传暗号。”
“北境需紧,雪粒加运百石。初三三更,黑风口交接。铜鱼对合,银货两清,信阅即烧。”
“三更准时候于黑风口。铜鱼备好,银两封妥。此路已清,勿忧,信即焚。”
简单的书信来往却成了灭掉二房的凭证。这样来想要灭掉二房轻而易举。
可这事不能让温微遥去做。
她与二房结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林氏知道她偷拿了东西,若是近几天去难免起疑。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枚青铜钥匙上。
钥匙造型古朴,非金非银,上面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纹路。
这又是什么?开什门的钥匙?是林氏留的另一条后路?
“小姐……”墨画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兴奋和恐惧,“这些……这些东西……”
“是催命符。”温微遥的声音冰冷如铁,“也是……翻盘的底牌。”
她小心翼翼地将借据和密信重新折好,连同那枚青铜钥匙,再次用油布层层包裹严实。
这东西,就是悬在温柏林头顶的利剑。
也是她为父亲和自己,争取生机和复仇机会的最大筹码。
然而,萧闻笙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脸,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他看到了。
他一定看到了墨画的动作,猜到了她们拿到了东西。
他为何不点破?为何要出手解围?甚至……隐隐有维护之意?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夜鸟振翅的“扑簌”声。
温微遥和墨画瞬间警觉。
墨画闪电般吹熄了桌上仅剩的烛火,将温微遥护在身后,手已按在了腰间软剑上。
听雪轩陷入一片黑暗的死寂。
三声极有节奏的轻响,敲在窗棂上。
不是夜鸟。是人。
温微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二叔派来灭口的?还是……萧闻笙?
墨画屏住呼吸,无声地挪到窗边,指尖夹着一枚淬了麻药的细针。
窗外再无动静。
片刻,一个低沉浑厚、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贴着窗缝传入:“我家公子有请温小姐,归云别院,一叙。”
是萧闻笙身边那个叫“影枭”的随从。
温微遥瞳孔微缩。果然来了。而且如此直接。如此……霸道。
“小姐,不能去!太危险了!”墨画急道。
温微遥在黑暗中沉默着。
萧闻笙的邀请,是赤裸裸的试探,也是摊牌。
他手里捏着温家的命脉,也看到了她的“小动作”。
拒绝?他随时可以将今晚祠堂之事捅出去,坐实她“偷盗”甚至“勾结林氏”的罪名,更可以将王有禄案的线索直接指向温家,让温家万劫不复!
去?归云别院是他的地盘,守卫森严,无异于龙潭虎穴。
片刻,温微遥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冷静得可怕:“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