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二老爷温柏林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灰,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鬓角。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对着萧闻笙连连拱手,声音干涩发紧:“萧公子明鉴!温家世代忠良,家父在世时更是以清正着称。
那王有禄虽是林氏远亲,但早已多年不通往来。
其所作所为,温家上下绝不知情。更不敢有半分牵连。
若……若萧公子有需,温某定当……定当约束阖府上下,全力配合查证!但凡有蛛丝马迹,立刻上报!”
他几乎是指天发誓,急于将温家从这滔天漩涡中摘出去。
“二老爷拳拳之心,晚辈定当转告祖父。”
萧闻笙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浅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老太太和惊魂未定的三老爷温柏松,最后在垂眸端坐的温微遥身上极快地停留了一瞬,那琥珀色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的探究。
“老夫人寿诞在即,晚辈叨扰已是不该,更不敢因些许公务扰了府上喜气。”
萧闻笙话锋一转,又恢复了世家公子的温雅从容,“今日贺礼既已送到,晚辈便先行告退。
待老夫人寿辰正日,晚辈再随祖父登门,讨一杯寿酒。”
他微微躬身行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萧公子慢走!老身……老身届时恭候阁老与公子大驾!”
老太太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她此刻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带来血雨腥风的煞神。
温柏林和温柏松连忙起身相送,姿态恭敬得近乎卑微。
萧闻笙带着两名随从,在温府众人惊惧交加的目光注视下,从容步出正堂。
阳光落在他墨蓝色的挺拔背影上,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寒霜。
直到那迫人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正堂内紧绷到极致的空气才骤然一松。
老太太如同被抽干了力气,重重跌坐回太师椅中,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母亲!您怎么样?”温柏林和温柏松连忙上前。
“孽障!孽障啊!”老太太猛地拍打着扶手,老泪纵横,“林氏这个祸害!她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啊!五十万两!皇陵亏空!陛下震怒!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温家的百年基业……就要毁在这个毒妇手里了!”
她此刻对林氏的恨意,甚至超过了之前对其虐待温微遥的愤怒。
温柏林脸色铁青,眼中是翻涌的杀意:“母亲息怒!当务之急,是立刻与那王有禄撇清干系。儿子这就去查!查林氏这些年与那王有禄可有书信往来。
查府中账目可有不明银钱出入。更要约束府中所有人,绝不可与那王有禄有半分牵扯!若有……若有知情不报者,家法处置!”
他必须自救。必须保住温家,更要保住他自己的前程。
“对!查!一定要彻查!”温柏松也吓得够呛,连声附和。
柳氏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会默默垂泪。
温微遥安静地坐在角落,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低垂的眼睫掩盖了眸底冰冷的锐光。
萧闻笙……他这把火放得太狠、太准了。直指二房命门!林氏的表兄王有禄?这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温微遥心中警铃大作。
他必然还有后手!甚至……他的真正目标,可能不仅仅是二房?
“祖母,”温微遥适时地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苍白,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响起,“祖母莫要太过忧心,保重身体要紧。
萧公子方才也说了,只是循例问问。二叔既说温家清白,想必……想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还温家一个公道。”
她的话,看似安慰,却将“清白”二字轻轻扣在了温柏林头上。你既然说清白,那就请查个水落石出吧。
温柏林闻言,眼神阴鸷地扫了温微遥一眼,却无法反驳,只能硬着头皮道:“微遥说得是!母亲放心,儿子定当查清!”
老太太疲惫地挥挥手:“都下去吧…让我静静…柏林,此事…务必处理好!否则…温家就完了!”
众人各怀心思,心思沉重地退出了正堂。
萧闻笙带来的“惊雷”,瞬间在温府内部引发了更剧烈的地震。
温柏林如同疯了一般,立刻下令封锁消息,严禁下人议论。
同时,他亲自带着心腹,以雷霆之势冲进了锦绣苑和库房,翻查林氏所有的信件、账册、私人物品。
他要找到任何可能与王有禄有关的蛛丝马迹,然后彻底销毁。
林氏被囚禁在阴冷的祠堂,对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无所知。
她还在为自己被夺权禁足而怨恨滔天,咒骂着温微遥和老夫人。
三夫人周氏刚刚到手的“管家权”还没焐热,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大案吓得缩了回去。
她深知此案干系重大,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哪里还敢出头?
只求自保,立刻将手中事务丢还给老太太身边的严嬷嬷,自己躲回三房院落,闭门不出,唯恐沾上半点腥膻。
松涛院那边,温微遥让墨画悄悄递了话给刘妈妈和那个被买通的粗使婆子,暗示府中剧变,务必更加小心谨慎地照料父亲用药,同时留意府医的动静。
她担心温柏林在巨大的压力下,会铤而走险,加速对父亲下手。
整个温府,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人人自危的恐怖气氛中。
下人们噤若寒蝉,连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尖。
曾经风光无限的锦绣苑,如今如同鬼域,只剩下温文轩病弱的哭声和婆子们战战兢兢的脚步声。
夜色如墨,更深露重。
温微遥并未安睡。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死寂的庭院。手臂的伤处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头的沉重。
萧闻笙的出现,打乱了她原本按部就班的复仇计划。
这把火太猛,稍有不慎,不仅二房会灰飞烟灭,整个温家都可能被拖入深渊,包括她和父亲。
她需要知道萧闻笙真正的目的,需要知道他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墨画。”温微遥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小姐。”墨画立刻应声。
“想办法,查清楚萧闻笙落脚何处。还有……”温微遥眼神幽深,“他带来那两个随从,身手如何?可有……破绽?”
墨画一惊:“小姐,您是想……”
“知己知彼。”温微遥的声音冰冷而平静,“这位萧公子,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但他既然把刀架在了温家的脖子上,我们总要知道,这把刀,到底想砍向谁的头颅。”她顿了顿,补充道,“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只需探明落脚处和外围警戒即可。”
“是!奴婢明白!”墨画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温微遥不再说话,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