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地里的收成,粮食、棉花、菜蔬这些,还是归公中统一管账,统一支配。但你们外头打短工、上山打猎、下镇子做小买卖赚的钱,交六成上来,归公中统一安排,剩下的你们自己留着用。当然,家里的活计一点也不能落下!”
他心里反复琢磨刚才定下的规矩。
最终,他只能这样让步。
说到底,这事也怪老婆子太抠门。
对老三家也确实管得太死、压得太狠。
“这哪儿行啊?”
王大脚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老二、老三两口子和老四却齐声问:“真的吗?”
他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陆天饱。
王大脚一愣,就连她最心疼的二儿子和小儿子,也都支持这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没了底气。
她默默垂下眼,心口一阵发闷。
赵苏苏脑子转得快,连忙追问。
“那今天我男人打猎回来的东西,也能留下四成归自己?不是光算钱,东西也一样能留?”
“你想得美!老大打的猎物那是早先的规矩,以前怎么分,现在也照旧,哪能说改就改?刚才乱糟糟的,我都没顾上问,我金宝要的野鸡,你给我拿回来了没有?”
王大脚一下子跳起来。
陆子吟淡淡回道。
“这次进山,打到一只兔子,一只野鸡。兔子在镇上卖了,四十文钱已经交到公账了。野鸡带回来了,毛都没拔,放在后院的竹筐里。一只鸡腿给她补补身子吧,小孩子伤筋动骨,得吃点好的。”
“不行!她一个赔钱货,才多大点,也配吃鸡腿?”
王大脚立马嚷起来,满脸不乐意。
“鸡腿得留给我金宝,他是我们老陆家的长孙,将来撑门立户的,才该吃好的!她一个丫头片子,喝口汤就该知足了!”
“三丫再小,也是老陆家的亲孙女啊!”
陆子吟抬眼看着她,声音依旧平静。
“她流的是咱们老陆家的血,不是外人。她爹为这个家拼死拼活,她娘操劳持家,凭什么她连一只鸡腿都配不上?妈,您这话,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孙潇潇忍不住替孩子说话。
“这是大哥打来的东西,大哥辛辛苦苦猎了半日,冒着风雪才带回来的猎物,想给谁就给谁,还不行吗?凭什么非要拿走?三丫身子弱,补一补怎么了?”
“对啊,明明是大哥的猎物,怎么倒变成金宝一个人的了?妈,我也想吃鸡腿!我都好久没尝过肉味了,馋得晚上做梦都在啃鸡翅膀!”
这时陆老四也跟着插嘴。
“你们看看我瘦成什么样了?走路都打晃!过几天还要去相看媳妇呢,人家姑娘一看我这模样,肯定嫌我没力气,不肯嫁!我总得体面点吧,脸上有光才行。”
“行了!吵什么吵!明天就把鸡剁成块,分了!谁也别惦记鸡腿!一家一块,公平得很,谁也不许多拿!”
王大脚不耐烦地一拍桌子。
陆天饱一听又吵起来,火气“噌”地往上冒。
“吵够了没有?整天为了一只鸡闹得鸡飞狗跳!以后地里的收成全部归公,粮食统一收上来,统一分配;其他各人干的活计,比如打猎、砍柴、做短工,自己挣的钱,留下四成当私房钱,剩下的六成交公,就这么定了!谁也不准再啰嗦!”
“老头子!”
王大脚瞪大眼睛,刚要反驳。
陆天饱直接打断她。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人人都在打小算盘!老四想吃肉,老三想藏钱,你呢?天天盯着老大手里的猎物,恨不得全扒拉进金宝碗里!留点余地,才好过日子。人心不是铁打的,得给点甜头,不然谁还肯卖力干活?”
“这事没得商量。老大今天挣的钱,留四成,上交二十四文就行。至于那只鸡,谁也别分,整只炖了,就给三丫补身子。再不补,人就垮了。”
陆天饱懒得理王大脚在旁边低声嘀咕。
要不是她逼得太狠,三天两头闹腾,他至于出这招吗?
总得有人站出来定规矩,不然这个家,早晚散了。
这一夜,陆家上下没人睡踏实。
陆老三第二天一早就蹲在陆子吟家屋檐下。
他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大哥,你之前说能帮我介绍去王员外家做短工,是真的吗?我……要不,咱一块儿去?人多也有个照应。”
“介绍没问题,我就不去了。”
陆子吟闻言抬起头,笑了笑。
“我这人闲散惯了,靠山吃山,打猎靠运气,可说到底,赚的不见得比工钱少,还不用看人脸色。”
“谢了啊!真真是帮大忙了!”
陆老三挠挠头,脸上憨憨的。
“其实……娘是偏心点,对金宝什么都紧着,可爹这次还算替咱们小家着想。我那点力气,一天干下来也就几十文,留四成,能攒点私房钱,回家也能给媳妇交代。”
“你爹,也不简单。”
等陆老三走后,赵苏苏从灶房走出来。
“能在这节骨眼上立下规矩,压住那些小九九,又没伤了和气,这份手腕,不是一般人有的。”
“嗯,确实。”
陆子吟点点头,“爹这次,是真动了心思了。”
陆子吟叹了口气。
“要不是有我爹在,我早待不下去了。上辈子就是被他们耍得团团转,拼了命地干活,结果到最后,啥也没捞着。功劳全是别人的,过错全算在我头上。”
“你爹表面上和稀泥,装出一副公正无私、宽厚仁慈的好人模样,可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全推给你娘去顶罪。真正占便宜、得好处的,是他自己。”
赵苏苏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
“他那不是不偏心,只是藏得深罢了。不像你娘,偏得明目张胆。他呢?嘴上说一碗水端平,实际上,往谁那边倾斜,他自己最清楚。”
“是啊。”
陆子吟低声道,“上辈子逃难那会儿,他不还是为了保住金宝,毫不犹豫地把我这个老大给舍了出去?我被推到路边的沟里,眼看就要被乱兵踩死。可他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拉着金宝头也不回地跑了!”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那些人根本就是冲我来的。可他呢?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把我当成替死鬼推了出去!就因为我‘应该’懂事、应该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