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再解释,可更多的村民围了上来,举着长枪七嘴八舌地喊着:
“滚出去”“别带邪祟进来”,声音越来越大,像潮水一样把他围在中间。
风又吹了过来,这次带着桃花村特有的甜香,却混着怨灵的低语。
那些声音很小,像蚊子在耳边嗡嗡转,却字字清晰:“折翼未破,双生皆死”
“为我偿命。”
怀谷的灵眼看得更清楚了,有几道怨灵已经飘到了村口的桃树上,树枝被它们的阴气缠上,瞬间蔫了下去,花瓣落了一地,像被霜打了一样。
怨气与魔气本质虽然不同,可都是蚀心腐骨的东西,若非要争个高下。
魔气范围伤害更大,但比魔气杀人更快。
怀谷指着村口的老桃树,声音提高了几分,“怨灵的阴气已经缠上了树,再不想办法驱散,村里的人都会被阴气侵体,及冠礼那天,幸家的阵法一启动,怨灵会借着阵法的力量爆发,到时候整个村子都会……”
“别听他妖言惑众!”
之前的老人厉声打断,他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怀谷扔了过去,“这桃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落瓣,哪是什么阴气!你就是想骗我们让你进村,好跟那个紫衣人一起害我们!快滚!”
石头擦着怀谷的胳膊飞过,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怀谷没有躲。
他要是想躲,这点小石子根本碰不到他。
他只是攥紧了指尖的灵力,不让净灵火伤到村民,心里却像被堵住一样难受。
他知道怨灵的危险,知道及冠礼临近,可村民们被恐惧和误解蒙住了眼,根本不肯听他解释。
“让开!”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村民身后传来,怀谷抬头一看,只见幸川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脸色苍白得像纸,额间的朱砂痣平添了几分妖冶,正拨开人群往这边走。
他手里还握着那杆银枪,枪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显然是刚从府里跑出来的。
见过他拿长枪神采奕奕的模样,时隔几天,再次见幸川拿枪,却始终觉得失了几分心气。
“二公子!您怎么来了?”
村民们看到幸川,都愣了一下,举着武器的手也放低了些。
桃花村幸家是先祖血脉,幸川是幸家的二公子,虽然命不好,却也没人敢对他无礼。
幸川没理会村民,径直走到怀谷面前,对着村民们吼道:“你们干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额间的朱砂痣因为情绪激动,泛着淡淡的红光。
村民们面面相觑。
那个老人皱着眉,看着幸川:“二公子,您是不是被这修士骗了?巫族都灭了这么久了,他说有怨灵,我看就是找我们不痛快,再说,双生子的及冠礼是大事,哪能容外人插手。”
“他不是外人!”幸川打断他,他转头看向怀谷,眼底满是恳求,“怀谷,我信你所言,命数如此,我不抗拒,可我阿兄必须活下去!”
怀谷看着幸川苍白却急切的脸,又看了看半空中越来越近的怨灵。
有几道已经飘到了村民的头顶,只是村民们看不见,还在为要不要让他进村争执。
怀谷指尖微捻,掌心向上虚托,周身泛起淡金灵光,衣袂随气流轻扬,似有无形灵力自天地间汇入指缝,指尖凝出细碎光点。
金色的光芒在指尖炸开,瞬间笼罩了整个村口,那些靠近的怨灵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墨绿色的眼底满是恐惧。
“这……这是什么?”村民们被金色的光芒吓了一跳,有的往后退,有的睁大眼睛看着怀谷,显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这是净灵火,能驱散怨灵。”怀谷的声音平静却有力,他没有收起火焰,而是让光芒保持在刚好能护住村口的范围。
“怨灵已经到了村口,再不让我进去,它们就会顺着缝隙钻进村里,到时候,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会被阴气侵体,活不过三天。及冠礼那天,幸家的阵法会吸引更多怨灵,到时候整个桃花村都会变成废墟。”
村民们沉默了,那个老人看着被净灵火逼退的怨灵留下的淡淡黑烟,又看了看蔫掉的桃树,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长枪,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公子,您快进村吧,要是真能救村子,我们听您的。”
其他村民也纷纷放下了武器,有的还主动让开了一条路。
怀谷收起净灵火,刚要迈步,却突然觉得身后的阴寒更重了。
灵眼一扫,只见一道穿着华贵的紫红色服饰的怨灵,正从遗址的方向飘过来。
周身的阴气比之其他怨灵重了数倍,眼底的墨绿色光芒,像两团燃烧的鬼火。
“小心!”怀谷猛地转身,指尖再次凝聚起净灵火,“这是东西阴气很重,大家快退后!”
村民们吓得连忙往后退,幸川也握紧了银枪,警惕地盯着那道怨灵。
怨灵飘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停下了脚步,它没有立刻进攻,只是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幸家,为我族偿命......”
怀谷的心头一沉。
这怨灵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幸家,还有幸家的不兼双阵。
及冠礼越来越近,封岩还在遗址里没回来,幸雨的换命术随时可能启动。
他看着眼前的怨灵,又看了看身后担忧的村民和急切的幸川,深吸一口气:“大家先回村里,把门窗关好,别出门。幸川,你带我去幸府见你父母。”
幸川点了点头,率先往村里走。
村民们也纷纷散去,只是走的时候,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道还飘在树下的怨灵。
他们看不见,却能真实感觉到那里有极强的寒气。
怀谷跟在幸川身后,走在桃花村的青石板路上,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
幸府的朱漆大门比昨日显得有些沉重,门口的石狮子眼窝处竟凝着一层薄霜,侍卫们握着长枪的手绷得发白,见了幸川,也只是低低喊了声“二公子”
“我爹娘在正厅等着。”幸川的声音比刚才更哑,他抬手揉了揉发紧的胸口,“他们知道怨灵的事,也知道你要来。”
怀谷点点头,目光扫过庭院,本该为及冠礼布置的白灯笼,此刻还堆在廊下,蒙着一层黑灰。
石阶上的落叶没扫,被风吹得打旋,连平日里最热闹的偏院,都静得听不到一点声响。
进正厅时,怀谷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厅内没有点灯,只有天光从窗棂透进来,落在地上的青砖上,划出明暗交错的痕。
上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两人,左边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深色锦袍,领口绣着褪色的幸家纹章,手指关节粗大,握着一根紫檀木拐杖,杖头的玉饰已经开裂。
这该是幸家主君幸承安。
右边的妇人穿着素色袄裙,鬓边插着一支银钗,钗头的珍珠缺了一角,她手里攥着一方帕子,指腹反复摩挲着帕角的绣线,眼底的红血丝比幸川还重,显然是一夜没睡。
——是幸家主母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