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玉兰树的枝叶,在菩提观的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安子书抱着念芍坐在东厢房的窗边,手里拿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棉布,正笨拙地给孩子换衣裳。
念芍的小手乱挥,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米汤碗,乳白色的液体洒在安子书的道袍上,留下一大片湿痕。
“哎哟,我的小祖宗。”安子书无奈地叹气,却没半分责备,只是用袖口轻轻擦了擦念芍的下巴,“再闹,王奶娘就要来笑话咱们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王奶娘的笑声:“安道长这是又被小念芍折腾了?”
她端着一碗新的米汤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干净的肚兜,“我就说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
王奶娘接过念芍,动作熟练地给孩子换上肚兜。
安子书看着她熟练的模样,挠了挠光头,有些不好意思:“多谢王奶娘,我……我还没学会。”
“急什么,慢慢学。”王奶娘笑着,把念芍递回给安子书,“这孩子跟你有缘,你看他多黏你,刚才你去打水,他还哭了好一会儿呢。”
安子书抱着念芍,感受着怀里温热的小身子,还有孩子紧紧攥着他衣领的小手,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他低头看着念芍的脸,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的光头看,嘴角还沾着一点米汤,像只偷喝了蜜的小猫。
“念芍,”安子书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以后我就是你爹,我会教你读书,教你写字,还会带你去看山下的花,好不好?”
念芍似懂非懂,小手突然抓住安子书的手指,往嘴里送。安子书笑着拍开他的手,却没注意到,念芍掌心的九色佛珠泛着淡淡的七彩光晕,正顺着孩子的指尖,悄悄往他的手腕蔓延。
院中的周道长正拿着扫帚打扫,扫到芍药的墓前时,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墓碑上的玉兰花纹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墓前落了几片新的花瓣,像是夜里被风吹来的。周道长蹲下身,轻轻拂去墓碑上的尘土,指尖碰到冰凉的石碑,突然想起昨天安子书抱着念芍,在墓前磕了三个头的模样。
“芍药姑娘,你放心,安子书这孩子虽然莽撞,却是个心善的。”
周道长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念芍有他照顾,不会受委屈的。”
他起身准备继续打扫,脚边却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弯腰一看,是一个用粗布缝的小布包,藏在玉兰树的树根下,布包上绣着一朵小小的芍药花,针脚细密,正是芍药的手艺。
周道长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碎银子,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上面是芍药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很认真:
“若我不在了,银两分与王奶娘,谢她照拂。
念芍若能平安长大,教他莫要记恨‘影’,也莫要记恨安公子,皆是命数。
若见玉兰花开,便是我来看他了。”
周道长捏着纸条,眼眶突然红了。
他想起芍药刚来时,总是躲在东厢房的角落,手里攥着这块布包,原来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连身后事都安排得妥帖。
“怀谷公子!封岩公子!”周道长拿着布包,快步走向灵脉裂缝的方向。
怀谷正蹲在裂缝旁,指尖的净灵火轻轻拂过封住裂缝的玉石,检查是否有阴魔气泄露;
封岩则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正笨拙地劈柴,木屑溅了他一身,却依旧学得认真。
“道长,怎么了?”怀谷抬头,看到周道长手里的布包,眼神里多了几分询问。
周道长把布包递给怀谷,声音带着哽咽:“这是在玉兰树下找到的,是芍药姑娘留下的。”
怀谷打开布包,看到纸条上的字迹,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楚。
他把纸条递给封岩,封岩接过,粗粝的指尖拂过纸上的字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这姑娘……倒是个通透的。”
安子书抱着念芍走过来,正好听到这话,凑过来一看,看到纸条上的内容,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蹲在芍药的墓前,把念芍放在腿上,声音沙哑:“芍药,你放心,我不会让念芍记恨任何人,我会让他好好长大,做个好人。”
念芍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小手抓住安子书的头发,轻轻拽了拽,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像是在安慰他。
九色佛珠的光芒在他掌心闪烁,映得墓碑上的玉兰花纹更亮了。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了起来。怀谷坐在玉兰树下,手里拿着一本古籍,正在研究如何用灵脉阳气和佛珠灵气,巩固念芍的身体。
封岩劈完柴,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着银刃——刀刃上没有了之前的戾气,反而泛着温和的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封岩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怀谷手里的古籍上,“念芍的身体还需要调理,阴魔核心的残片也还在佛珠里。”
怀谷合上古籍,看向东厢房的方向,安子书正陪着念芍玩佛珠,孩子的笑声透过窗户传出来,清脆得像风铃。
“我打算去一趟昆仑山,那里有一味‘阳芝’,能彻底清除念芍体内残留的阴魔气。”
怀谷轻声道,“等念芍的身体稳定了,再看看佛珠里的核心残片,若是能彻底净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昆仑山?”封岩挑眉,“那地方离这儿可远得很,路上怕是不太平。”
“所以,想请你一起去。”怀谷看着封岩,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你也知道,神族和魔族的边界最近不太平,有你在,能安心些。”
封岩愣了愣,随即笑了,银刃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早说啊,跟你一起走,总比在这观里劈柴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得等安子书学会照顾念芍再说,不然咱们走了,这俩活宝得把菩提观拆了。”
怀谷忍不住笑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封岩露出这样轻松的笑容。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玉兰花瓣落在封岩的银刃上,像是给冰冷的武器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东厢房里,王奶娘正教安子书给念芍喂米汤。
安子书拿着小勺,小心翼翼地递到念芍嘴边,孩子一口咽下去,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勺子,惹得安子书哈哈大笑。
王奶娘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安道长,你可得抓紧学,等怀谷公子和封岩公子走了,这孩子可就全靠你了。”
“我知道。”安子书点头,眼神坚定,“我会学好的,不会让他们担心。”
念芍突然抓住安子书手里的佛珠,把它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看。佛珠的七彩光晕透过阳光,在墙上投下一道小小的彩虹,念芍看得眼睛发亮,小手拍打着空气,笑得格外开心。
安子书看着墙上的彩虹,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荒唐和惊险,都像是为了此刻的平静做铺垫。
傍晚时分,周道长做了一桌简单的饭菜,摆在玉兰树下的石桌上。四菜一汤,都是道观里自己种的蔬菜,还有一碗炖得软烂的鸡汤,是特意给念芍和受伤的怀谷、安子书准备的。
安子书抱着念芍坐在桌边,用小勺给孩子喂鸡汤,动作比早上熟练了许多。
封岩和怀谷坐在对面,喝着周道长酿的米酒,聊着昆仑山的路线。周道长则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