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房间里。
瞪圆一双眼睛，气鼓鼓的顾灵倾，揪着那坐在凳子上的沈清洲的领子，两人离得近，长长的头发散在他的手上。
他沈家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格外的好看，干净的颜色，与她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容，让人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是个魔修。
魔修……想到这一点，沈清洲眼里的笑意逐渐散去。
沉默了一会儿。
“顾姑娘，你真的是坏人吗？”
看他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询问自己这个傻逼的问题。
顾灵倾愣了愣，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旋即，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冷笑。
松开手，直起身，双手环抱，昂起头：“是，我就是个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大恶人。”
“沈大少爷，你是要替天行道，杀了我吗？”
别人都会狡辩一下的，她倒好，直截了当的承认了自己是个坏人，那语气，理直气壮得很。
静静地凝视着那昂着头，表情有恃无恐，忒嚣张的顾灵倾。
沈清洲嘴唇动了动，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现在是动不得你的……”
顾灵倾虽说昂着头，不过眼珠还是时刻下阖注意着沈清洲的动作的。
注意到他的表情，她的瞳孔颤了颤，随即撇了撇嘴，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红色手环。
“的确，有这东西在，你也不能杀我，哈哈……”
看她突然间笑了，那笑声算不得多开心，倒像是幸灾乐祸。
沈清洲无奈扶额。
那边，笑了好一会儿的顾灵倾，推开窗户，看向下方的街道。
目光，在那卖灵饼的小摊处看了看。
“禾城啊……呵呵……居然是这里……”
明明在笑，可是她眼里只有无尽的冰凉。
显然，是回忆起了上一世不好的事情了。
“她知晓我的身份，又特意把我带来这里，该不会她知道我是重……”
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话到这里，及时止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顾灵倾回过头，看向沈清洲。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碰了碰自己手腕上的手环：“这东西，也是两米的距离？”
一提到手环，沈清洲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太自然。
没有与她对视，反而掩饰似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那并没有灰尘的衣摆。
“嗯，是的。”
顾灵倾倒是没有多想，点点头：“我看这东西颜色变了，还以为这东西有什么变化呢……”
“没变化。”
好吧，堂堂沈家大少爷居然完全是条件反射下意识地说谎了。
顾灵倾可不知道沈清洲会在这种小问题上撒谎。
活动了一下手脚。
“喂！沈大少爷，你那个两米距离的保护术，弄一个呗。”
有了那个，至少不用担心一不小心超过两米了。
“嗯。”沈清洲没有异议，应和了一声之后，就要施术。
忽地，他的脸色一变。
“咦！”轻咦一声，他的手重新比划了一下。
顾灵倾看他那边情况不对，也走了过来。
“怎么了？”
听到她疑惑的声音，沈清洲抿了抿唇。
“术法失效了。”
“……”
按理来说他这么做也没有什么啊。
再试了两次，心里不得不相信。
只是术法失效，不代表他就这样变成了普通人，灵力他还是能够调动的。
顾灵倾那里嘲笑别人，等她过来，自己也是八斤八两。
手环对她的限制，比沈清洲受到的限制更加大了。
她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脸也板了起来。
两人都尝试了一下之后，不是所有的术法都被禁锢。
知道对方明显是故意恶劣地这般弄的。
一想到两米距离之后，就要与他‘牵手手’，顾灵倾的表情再次一黑。
沈清洲尴尬地笑了笑，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肯定又是被嫌弃了。
最后，无奈的沈清洲，只好拿出一根小指甲盖细的白色灵绳。
往着灵绳里面注入灵力。
灵绳消失不见。
除非修为同级，或者比他高，否则其他人是发现不了这东西的。
手上除了那个手环之外，还多了一根两米长的绳子。
“这样，就可以了。”
方法简单明了。
顾灵倾没有异议。
对于宫璃歌把两人带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目前两人都是不知情的。
手环距离的问题解决了，房间里，两人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看，之后，就各自找了个位置坐好。
与在聚仙城时候不同。
当时的两人并不需要交流什么，沈清洲那里主要就是搜集资料，查沈家内部的人员，不眠不休，对于他这已经辟谷了的化神来说，并不算什么。
做正事，两人待在一起的尴尬自然是冲淡到了最低。
现在，也没有了沈家的事情给他忙碌，两人的周边又没有旁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着实让人有些别扭。
如果是一个不认识的路人甲乙丙倒也算了，可偏偏，是他为之有些在意心动的女子。
相比沈清洲的尴尬，顾灵倾却是一点儿别扭都没有。
大摇大摆地搬了个凳子，坐在窗户边上，手撑在窗框处，眼里闪动着丝丝冷光。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
踏！
看起来像是闭目修习的沈清洲，刷地一下睁开了眼。
看向房门。
下一刻。
那被他特意设下一个结界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宫璃歌一进来。
房间里的两人手腕上的手环白光闪烁了一下，禁锢两人距离的手环之力，在她到来之后就自动消失了。
进门来，宫璃歌看向窗边坐着的顾灵倾。
“走了。”
“走了？”指了指自己，顾灵倾：“这位轩辕家的老人家，你要带我去哪儿？”
重生之前，她直到死，都没有接触过的轩辕家，她可不清楚眼前的这位究竟是什么意思。
“噗呲！老人家……”系统666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家老大，忍不住笑了。
这么说也没毛病，原主本来就是个活了百岁多的，更何况宫璃歌原本就是个都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了。
“带你去报仇。”
“？？？”没想到，宫璃歌会说这样的话。
顾灵倾的眼睛惊讶地睁大，心脏忍不住跳快，就像是自己藏在心中的秘密，那不堪的上一世，被人扒出来了似的。
“报仇？报什么仇？”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再与她废话。
吃了饭回来的宫璃歌，直接把两人带走了。
三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房门。
在走至客栈下方的时候，遇到了眼神疑惑的店小二。
沈清洲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在顾灵倾那无语的眼神里，老实地走过去付了两天的房钱，这才如释重负地轻吐一口气，脚步轻快了不少。
堂堂沈家大少爷，可不想住霸王店。
刚才他试探两米距离想出去的时候，就是想顺便下去付个房钱。
可惜，有距离限制，他总不能抱着顾灵倾下去吧。
现在付了钱，心情总算是是舒坦了。
顾灵倾对于沈清洲这种行为，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果然，好人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别人都未曾注意的东西，就特意记着如坐针毡。
相比之下，她愿意做个坏人，倒少了许多的束缚麻烦。
三人走出客栈。
看到烟火气息浓郁的街道，顾灵倾眼珠子转了转，解开手上绑着的只有灵绳。
小跑到刚才看到的那家卖香灵饼的小摊旁。
在那小摊老板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捞了两个饼就走。
老板愣了好一会儿。
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你还没付钱呢！”
顾灵倾停下脚步。
回头。
理不直气也壮：“没钱！”
中气十足的两个字，直接让人小摊老板石化了。
周围的路人们觉得有趣，纷纷停下脚步。
想要看看这当街吃霸王餐的，还这般嚣张的人是何样。
待看到顾灵倾容貌那一刻，可以见到路人里好多男子眼中都冒出了粉红泡泡。
顾灵倾是个美女，这是无可辩驳的事情。
刚刚还一脸事不关己看好戏的路人们，特别是男的，那表情就换了个样。
其中四五个，还特意凑了过来。
对着那卖饼的老板道：“不就是两块饼嘛，喏，我帮她付了！”
“应该我来付才是。”
“我来付。”
……
小摊老板看着争先恐后递过来的细碎灵石，表情有些发愣。
不知道要收谁的好。
一旁，作为当事人的顾灵倾，冷漠地看到眼前的这一出闹剧。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就走。
因为她的这一出举动，立刻，让那边特意降低了存在感的宫璃歌和沈清洲被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沈清洲带着宫璃歌给他的面具，倒是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宫璃歌穿着的是男装，看起来清瘦俊雅了点，可那眼神，还有周身的气场，让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看顾灵倾拎着饼过来，沈清洲微微皱眉，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这样很好玩？”
顾灵倾扬了扬眉，当着他的面把饼拿起，嗷呜咬了一口。
重重地哼了一声：“我这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怎么了！”
沈清洲表情无奈：“那你也不能……”不能抢吧。
“谁说我抢了，不是有人请我吃吗？”说着，顾灵倾侧过头，意有所指那些刚才围观的人。
“就算我真的抢了，怎么滴，我本来就不是好人，这模样不就是你沈大少爷讨厌的恶霸吗？”
那模样，好像是在说‘我是坏人，有本事打我啊？’
沈清洲：“……”
“老大，他们竟然当着你的面眉目传情，打情骂俏，啧啧啧……”
看着顾灵倾那可以说是幼稚的举动，宫璃歌垂下眼眸，眼神若有所思。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后面，宫璃歌直接把人带着，去了这禾城最大黑市上的风月街。
现在天色还早，黑市上的人很少。
三人来到了这里，顾灵倾也没有了她那些故意气人的幼稚举动。
走在寥寥无人的街上，顾灵倾仿佛又变成了初见时候，那个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模样。
一双眼睛里，只有无尽的寒冰与杀意。
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双手握成拳头，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某个方向。
不用宫璃歌带路，她自己已然对这里，发自灵魂地记忆深刻。
终于……
他们从主街岔入小道，之后，又走过了最少五条巷子。
前方，出现了一栋看起来普普通通，像是客栈一样的小楼。
寻欢楼，一看这名字，就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宫璃歌那清冷的声音，传至顾灵倾的耳里。
“你可以报仇，不过，不能伤及无辜。”
说完，宫璃歌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顾灵倾感受到，自己被禁锢的魔气，可以用了。
这是禾城。
不是聚仙城。
禾城的大小，只有聚仙城的五分之一。
这边，是属于顶级世家最后的何家地盘。
也就是当初毁了她的那个何家大小姐。
当初的她先是被卖在聚仙城那里的妓馆里，后面逃出去，找到执法队的人求助，却被送回来。
遭受了非人的侮辱折磨，后来被当做货物似的，被送来了这边。
找人求救，没人救。
在修士的看管下，被废掉修为，沦为普通人的她，连自己选择死亡的自由都没有。
这里，才是她真正死亡的地方。
‘前世’，遭受了太多的绝望，死亡前，她的内心其实也差不多疯了。
聚仙城里那个最初的妓馆，早在两年前就因为一场大火，烧没了。
那她要复仇，这边，自然是重点关照的。
来到了这里。
心里只有仇恨的顾灵倾，没有去问宫璃歌为何会知道这些。
浑身散发着恍若实质的阴冷魔气，朝着前方走去。
早就知道她是魔修，可是当看到她身体里源源不断涌出来的黑色魔气时，沈清洲还是愣怔了一瞬。
看她朝着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的寻欢楼走去，他忍不住颦眉，脚步微动。
这时。
“你在这里看着就行。”
听到宫璃歌的话，他沉默了。
刚才答应的要求，他可没有忘记。
门上，那看起来都肮脏的‘寻欢楼’三个大字，有些东西，其实还是多少能够猜到点的。
顾灵倾已经一身魔气，杀意冲天地冲进去了。
从门外，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尖叫声。
宫璃歌忽地，回过头。
“嫌弃吗？”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沈清洲愣了愣，他听得懂，她的意思。
抿了抿唇，他摇头：“没有。”
他有什么立场去嫌弃一个遭受了苦难绝望的人。
看到这里，以及顾灵倾那么大的反应的那一刻，他心里没有嫌弃的意思，反而，升腾起了一丝的愤怒吧。